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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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起來,娟子是個單純簡單的女孩兒;再單純簡單,在這件事上,也懂得輕重利害。

    該說的說,不該說的,絕不能說。

    不該說的,就是老宋帶到她婚禮上、充當他太太的那個女人,那件事。

    甯拆十座廟不破一重婚啊。

     娟子跟在林小楓後頭向餐廳裡走,胸腔如同一口沸騰的鍋,心在鍋裡上下翻滾,各種情緒就是各種調料,甜酸苦辣澀,百味雜陳。

     首先是憤怒。

    一旦明确了林小楓是宋夫人,娟子立刻就想起來在哪裡見過的她——康西草原!于是,當時,劉東北一系列的莫名其妙立刻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再往前追溯,婚禮上,劉東北看着宋建平和肖莉時的壞笑,時而消失不見的鬼鬼祟祟,不用說,也都是因為了這個。

    就是說,劉東北是知情人,知情卻不對娟子、對自己的妻子說,什麼事!如此推理,這件事他瞞,别的事他就也能夠瞞。

    說不定——說不定他跟宋建平一樣,外面也有着一個他的"肖莉"!僅這麼一想娟子就禁不住想哭,再看一眼走在前面、渾然不知的林小楓,心頭不禁一陣兔死狐悲的凄然。

     再就是吃驚。

    想不到老宋那樣的人也會有情人。

    而他看上去是多麼的……正派啊!原以為他就是一個隻會做學問的書生。

    時代不同了,書生也瘋狂。

     還有興奮。

    突然間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而且此刻,她正隻身同不知道這個秘密的當事人一起。

    她要安慰她,安撫她,她要為他人力挽狂瀾平息風波。

    一種舍我其誰的悲壯,一種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豪情,在娟子的胸中鼓脹。

     相較之下,走在前面的林小楓心情就要單純得多,單純到一個字就可以概括:恨。

    對宋建平的,也是對身後這個女孩兒的。

    那女孩兒年輕漂亮使她難過而且絕望。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任心中波濤洶湧,面上,點滴不漏。

    她不能因小失大。

     在各要了一份套餐之後,林小楓為兩人付了款。

    一份套餐不值多少錢,但在這種情況下,就顯得格外寶貴。

    它顯示出的是一個人的大度胸懷和教養。

    隻此一招,就使娟子對林小楓頓生好感。

    二人端着托盤在一個兩人的餐桌旁坐下。

     兩人相互打量。

    就是在這個時候,林小楓突然發現她是認識這個女孩兒的。

    第一眼看到時就覺着有點面熟,沒有細想,現在想起來了,她就是她在康西草原上遇到的那個女孩兒。

    如是,她就是劉東北的妻子。

    她要是劉東北的妻子,就不會與宋建平有什麼瓜葛——也難說!但要是那樣的話,這件事情可就太龌龊了。

     正在林小楓胡思亂想的時候,娟子的手機發出了短信提示聲。

    是娟子的大學同學兼好友、一個因相貌平平卻又自視頗高因而至今撂着單的女孩兒發來的。

    這短信來得别提多麼是時候了,内容也棒。

    娟子看後禁不住在心裡頭叫好。

    她正不知道怎麼跟林小楓開口,那種事單憑解釋很難解釋得通,搞不好,就會是一個越描越黑的結果。

    她馬上把短信拿給林小楓看。

     ——"知道嗎?我在想你,每天隻想你一次,每次都是從早到晚。

    " "誰呀?" "您按照後面的号碼打過去。

    " 林小楓就按照後面的号碼打過去。

    剛響了一聲對方就接了電話,電話裡傳來的聲音清脆柔美,聽聲音那人比娟子還年輕還漂亮。

     "娟子你幹嗎呢?"那聲音道。

     林小楓忙把電話遞給娟子,娟子在電話裡同女友嘻嘻哈哈一通,收了電話。

    爾後,由此談起。

    跟坐在對面的那個中年婦女說她們平時如何發短信玩,如何看到一段好玩的話——這種話網上随時可見——就"群發"出去。

    有的還故意搞惡作劇,故意說一些暧昧深長的話,就像剛才的她那個女友。

    為證明自己所言屬實,娟子還把存在手機裡沒删的短信調出給林小楓看。

    一看之下,果然是亂七八糟無奇不有。

    也絕不會是為了解釋事先做的安排——那些短信發來的日期時間都标得清清楚楚,大多數在前天之前。

     林小楓把手機還給了娟子,一下子釋然。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真的是精力過盛。

    " "好玩呗!給平淡的生活找點樂子呗!" 那天晚上,林小楓和娟子直坐到餐廳關門,到離開的時候,二人俨然成了一對忘年好友。

     林小楓到家的時候宋建平還沒有睡,睡不着,提心吊膽,不知回來後的林小楓是晴是陰;陰,會有多陰? 是晴。

    宋建平長舒一口氣,這才感覺到已非常困了。

    林小楓卻不讓他睡,一隻手從後面摟着他,叽叽哝哝跟他說了半天。

    主要是道歉,叫宋建平心裡着實納悶。

    後來,在林小楓的叽叽哝哝聲中宋建平睡着了,令林小楓好不失望。

    娟子的意外出現曾使她對他們的婚姻一度絕望,因而現在,便有了一種失而複得般的欣喜,身心油然湧起了徹底融和的渴望,他卻完全沒有領會,竟就睡了。

    也罷,以後再說。

    他們還有的是"以後"。

    于是,她一手搭在丈夫的肋間,頭抵丈夫的後肩窩,睡得安靜,深沉。

     比起宋建平來,劉東北就沒這麼幸運了。

    娟子到家的時候,劉東北早已睡了,生生被娟子給提溜了起來,一定要他馬上回答,那事為什麼要瞞她。

     "因為跟你無關。

    " "無關你瞞我幹嗎?" "不是瞞你,是因為跟你無關,所以沒告訴你,沒必要。

    " "有沒有必要你讓我自己判斷。

    " "好吧。

    比方說,我們公司有一人生了個雙胞胎,一個是男孩兒,另一個也是男孩兒——我告訴你幹嗎?有意思嗎?" "不要'比方說',就說那事兒!" "我說過了,那是個誤會,我保證老宋沒事。

    " "沒事兒?又是抱又是啃的,沒事兒?這要是算'沒事兒',什麼才叫有事兒?" 說不通,劉東北隻好不說,他困得眼睛都黏糊了。

    本來是想敷衍兩句讓娟子早點安靜,沒想到越說她越來勁了。

    心下納悶,就算老宋真有什麼事,又礙她什麼事了,用得着她深更半夜的,如此這般。

    難不成和那林小楓一塊兒吃了一頓飯,就成了至愛親朋莫逆之交?本能地覺着有問題,但想不出問題在哪裡,剛被從深睡中強迫醒來,腦子根本就轉悠不動。

     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