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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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誰,在殺人之前都難免變成這樣子的。

    何況他要殺的人,又是他生平少見的對手。

     他的眼神雖然已因興奮而熾熱發光,眉梢眼角卻又帶着種無可奈何的悲傷。

     ──乘人之危,畢竟不是件光彩愉快的事。

    可是他一定要強迫自己這麼做。

     ──良機一失,永不再來。

    就算他本來不願殺小方,也不能失去這次機會。

     小方明了他的心情。

     小方知道他已經準備出手了。

     就在這生死呼吸,間不容發的一瞬間,獨孤癡臉上忽然又起了變化。

     他臉上忽然又變得完全沒有表情了。

     也就在這瞬間,小方的心忽然在收縮,因為他忽然感覺到有個人已經到了他身後。

     ──來的人是誰? 小方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

     他還是盯着獨孤癡的臉。

    他忽然發覺他的眼睛裡,竟似已有了種說不出的痛苦和憤怒。

     然後他就感覺到有一隻溫柔光潤的手輕輕握住了他冰冷流汗的手。

     ──這是誰的手? ──誰會在他最艱苦危險的時候站到他身邊來,握住他的手? 他想到了很多人。

     ──陽光、波娃、蘇蘇。

     他們都已經跟他有了感情,都不會遠遠站在一邊看他死在别人的劍下。

     但是他知道來的不是她們。

     因為他知道她們雖然都對他不錯,但他卻不是她們心目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陽光心裡還有蔔鷹,波娃心裡還有班察巴那,蘇蘇心裡還有呂三。

     不管她們對他多好,不管她們曾經為他做過什麼事,到了某一種特殊的情況下,她們還是會棄他而去。

     因為她們本來就不是屬于他的。

     但是小燕就不同了。

     不管她是恨他也好,是愛他也好,至少在她心裡從未有過别的男人。

     他本來從不重視這一點,可是在這種生死一瞬,間不容發的時候,他才發現這一點是這麼重要。

     他輕輕的問:“是你來了?” “當然是我來了!” 說話的聲音雖然也很冷,但卻帶着一種除了“他們”之外,誰都無法相信,也無法了解的感情。

     ──“他們”已不是兩個人,是三個。

     獨孤癡也了解這種感情,卻還是忍不住要問:“你來幹什麼?”他問齊小燕:“是不是來陪他死?” “不是!” 齊小燕冷冷的說:“他根本不會死,我為什麼要陪他死!” “他不會死?” “絕不會。

    ”齊小燕說:“因為我們現在已經有兩個人了。

    你已經沒有把握對付我們,所以你根本已不敢出手。

    ” 獨孤癡沒有再開口。

    也沒有出手。

     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

    像他這種人,從來也不會與事實争辯,更不會輕舉妄動。

     但是他沒有放松自己。

     他仍然保持着攻擊的姿勢,随時都可以發出緻命的一擊。

     所以他不動。

    小方和小燕也不敢動。

     他們的手互相握緊,他們掌心的汗互相流入對方的掌心。

    互相交融,就好像是血一樣。

     誰也不知道這種局面要僵持到什麼時候?太陽升得更高,天色卻忽然暗了。

    暗得不合情理,暗得可怕。

     小方掌心忽然又沁出了大量冷汗,因為他忽然發現風吹在身上竟已變得很冷。

     在白晝酷熱的大沙漠上,本來不該有這麼冷的風。

     對這一片無情的大地,他已經很熟悉。

    在一年多以前,一個同樣酷熱的白晝,他也曾有過同樣的經驗──天色忽然變暗,風忽然變冷。

     然後就是一場可怕的大風暴,沒有任何人能避免抗拒。

     現在無疑又将有一場同樣可怕的風暴将要來臨。

     他還是不敢動。

     隻要動一動,就可能造成緻命的疏忽。

     獨孤癡的劍,遠比将要來臨的風暴距離他更近,也更可怕。

     所以他隻有站在那裡等,等風暴到來。

    就算他明知風暴來臨後,大家都可能死在這裡也一樣。

     因為他既不能選擇,也無法逃避。

     風暴果然來了。

     風越來越急,急風吹起滿天黃砂。

    打在人身上,宛如箭镞。

     第一陣急風帶着黃砂吹過來時,小方就知道自己完了。

     因為他雖然把每一點都考慮到,卻還是疏忽了一點。

     任何一點疏忽,都會造成緻命的錯誤。

     他忘了自己是迎風站着的。

    風砂吹過來,正好迎面打在他的臉上。

     等他想到這一點時,大錯已鑄成,已無法彌補。

     獨孤癡的劍已經像毒蛇般向他刺過來。

    他隻看見劍光一閃,就已睜不開眼睛,甚至連這一劍刺在身上什麼地方都已感覺不出。

     他倒下去時,還聽見齊小燕在呼喝,然後他就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風在呼嘯,黃砂飛舞。

     小方仿佛又聽見了小燕的聲音。

    聲音中充滿了痛苦,正在向他哀呼求救。

    又仿佛看見獨孤癡已經撕裂了她的衣服。

     其實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他自噩夢中驚醒時,冷汗已濕透衣服,眼前還是隻有一片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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