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深

關燈
又來給我銀子:算來已有半兩,我實在受之有愧,于是便推說不想接受,隻是雪緣姑娘堅決他說,這既然是她與我議定的,我不須可憐她,她要守信,囑我照收好了…… 阿鐵一直在靜靜的聽,心中也在暗暗琢磨,雪緣到底何來銀子?這些銀子若真的是從搜神宮分壇取回來的話,她隻須把銀兩一次給唐大夫便成,何須天天前去找他? 阿鐵有點不好的預感,遽然問: “唐大夫,今天既然你說受之有愧,我想,你一定已知道雪緣從何處得來銀子?” 唐大夫垂着頭歎息道: “是的!昨天我已知道了,聽說……”他摹地欲言又止。

     阿鐵追問: “唐大夫,有活不妨直說。

    …… 唐大夫終于鼓起-口氣道: “好的!阿鐵,我想你也有權知道,雪緣姑娘為了你,據說在倚紅樓裡工作。

    ” 倚紅樓?天!真是晴天霹靂!阿鐵乍聞這三個字,當場站住,臉色陡地發白。

     倚紅樓是西湖一所妓院!雪緣在哪兒可以幹什麼?她為他那樣做,他怎擔戴得起? 雪緣…… 唐大夫猶在道: “所以,這些銀子我真是受了也寝食難安,我連本來的診金也不要了,阿鐵,希望你把這些交給雪緣姑娘……”說罷又把那包銀子遞給阿鐵,然而他并沒有接。

     “雪緣!”阿鐵翟地高呼一聲,再不理會那個唐大夫,發狂般沖了出去。

     隻因為,一股潛藏在他心底已久對雪緣的感情速如山洪爆發,他一直假裝的鐵石心腸終于崩潰,他很後悔會那樣苛待她!他以為這樣做是為她好,誰知其實對她更不好! 情若要來,誰都阻擋不了!當他發覺自己其實是天下間最幸福的人時,會否太遲? 倚紅樓,樓高三層,是西湖市集内一座甚為觸目的樓房,因為怡紅樓外,一年四季,從早到晚,從晚到早,左右兩旁總高懸着兩排大紅燈籠。

     倚紅樓亦不冷清,相反其門如市,客似雲來,這個世上,隻要有肯買的男人,便有肯賣的女人。

     不過,倚紅樓今日卻來了一個很特别的不速之客,一個雙目茫然、不知在找些什麼的客人!這個人正是阿鐵! 他走進倚紅樓後,刹那間竟覺惶然失措。

     但見樓内廳堂之上偌大無比,滿是紅男綠女,熙來攘往,女人們的衣飾更是俗豔華麗,令人眩目,阿鐵隻感到眼花撩亂。

     此時一個臉懷大痞的鸠母已迎了上來,涎着臉道: “嘻嘻,這位官人,是來找姑娘吧?…… 阿鐵沒有答她,隻一直向前行,鸠母見自讨沒趣,輕啐一聲,徑直走開,又強顔歡笑地去迎接登門而進的其他客人。

     阿鐵站在廳堂中央,翹首掃視在上兩層倚欄媚笑的姑娘,各女花技招展,争妍鬥麗,零沽色笑,然而衆女之中,沒有雪綠…… 雪緣在哪?難道她正在……? 一念及此,阿鐵忽地心焦如焚,他原來如此在乎她? 是的!他在乎她!即使她已淪為零沽色笑又如何?他絕不會計較,他隻想找回她。

     當在不需要她的時候,當在苛待她的時候,她仍然堅持待他好,她便是真正的好。

    阿鐵又回望廳堂上的衆生,但見一片黑壓壓的頭影,盡皆面目模糊、然而……衆裡尋她千百度,摹然回首…… 在那燈火闌珊深處,一條白影正徐徐的步出後園。

     是她? 雪緣? 阿鐵心頭一陣驚喜,就像如獲至實一般,乘着鸠母們不覺,也跟着步出後園去。

     倚紅樓原來像一個裡外不一的僞君子,外表雖然風光旖旎,後園卻污穢不堪。

     所有廢物、剩菜全都棄在後園,故這裡不但亢,還臭氣熏天。

    這些地方隻适合那些低賤的人在此工作,然而此時一條白色的影兒正把一盆滿是碗碟、酒具、剩菜的大盆子捧至後園的空地上,旋即擰起衣袖,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幹起清洗的粗活來。

     周圍雖臭得中人欲哎,惟這個人一點也不介意,因為她所幹的,都是為了心中的那個人,隻要那人能健健康康的生活,她捱這點苦又算得什麼? 縱使日後他把她視如陌路,她也不會怨他! 她正是雪緣! 她并沒有于阿鐵所想像的工作,隻因如今她所幹的粗活,就連那些妓女也不屑做! 盆中的碗碟、酒具異常多,好像雪綠無論如何努力,如何洗得渾身是汗,還是洗個不完;不過她心中有數,她必須在黃昏來臨前把所有做好,再趕回家中煮粥,免惹起阿鐵懷疑。

    她不想他知道她為他幹了什麼,免得他心理上再添額外的壓力。

     隻是她一面洗,一面似是在想着一些事情,故此也渾忘了警覺,她居然沒有發覺不遠站着一條人影,正偷偷窺視着她所幹的一切,那個人已面無血色。

     雪綠想了一會,終于停了下來,她掏出一些碎銀子,數着算着,還自言自語琢磨: “怎麼辦?隻得這樣少,相信還要幹好些時日……” 原來她所想的僅是如何賺錢還清阿鐵的診金? 正自想得出神,倏地,她赫然發覺地上乍投一條人影。

     誰?她驚詫于自己的出神,竟然不知道有人到了身後,慌忙回身。

     一看之下,她的心登時差點跳了出來! 她身後的人,竟是她朝恩暮想的一阿鐵! 阿鐵正定定的看着她,一臉死灰;他的死灰,是因她為自己不惜如斯卑躬屈膝在這種下流的地方幹盡粗活,他不知該如何感激! 可是他向來都對她很冷,眼前他臉上的死灰卻令她誤會了,撤底的誤會了! “阿鐵……”她以為阿鐵又要再次發怒,又要再擲她的銀子,更何況她如此倒的态已結他瞧見了,自慚形穢、無地自容之下,她凄惶緊抓手中的銀子便向廳堂的方向沖去! 阿鐵本想好好的和她說話,役料到她會奪路而逃,連忙緊追其後;二人甫出廳堂,阿鐵已一把捉着她緊抓銀子的手,張口正想解釋: “雪緣……” 隻是她以為他又要再擲她的銀子,慌忙道: “不!阿鐵!求求你!别要再擲……這些銀子!” 話雖出口,惟二人這一糾纏,她一不留神手上一松,銀子還是“的的答答”的撒了一地,她的心登時又如水晶般迸碎了。

     廳堂上所有客人和女人都不期然向二人望去,但見雪緣已狼狽地俯身撿拾那些銀子,口中猶在道: “阿鐵,這些銀子都是我……辛辛苦苦以血汗賺回來的,求求你,别再……趕我走,請給我……一個機會……重過新生,即使是……很短的……時……間……” 她的聲音已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