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忠魂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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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瞿菱雖然女流之輩,也瞧不起賣國走狗,無恥奸臣。

    家衡,我和你同死,又是成仁壯舉,實在是……是上蒼垂憐你我夫妻的清名呢。

    ”她用力咬牙,将杜镕鈞推出懷裡,淚水卻又一次落了下來。

     杜家衡知道夫人雖然剛烈明理,此時卻實在割舍不下,他伸了手,把夫人雙手一起拉在手心——這雙手,已經折斷了兩根指骨,皮開肉綻,但是杜家衡撫mo上去,似乎還是當年潔白纖細,柔若無骨的小心。

     “菱兒,說的好,得妻如此,夫複何求?”他微笑。

     杜镕鈞知道父母主意已定,退後兩步跪倒,扣了三個響頭。

    三人淚眼相對,竟然誰也提不出分開。

     “杜公子。

    ”身後,朱衣人險些有了些焦急。

     “快去吧!”地上,委頓的夫婦二人一起勉強笑着,似乎要給兒子最後一點勇氣,杜家衡低頭,似乎是對妻子說,又似乎是對孩兒說:“菱兒,還記得楊公臨終之作麼?” “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

    ”瞿菱一字一字念着,這首絕命詩當時天下無人不知。

     杜镕鈞知道父母心意,咬牙站起,一步一打晃地出門,骨節幾乎都要捏裂。

     “平生未報國,留作忠魂補!”父親低沉的聲音響起,和母親一起念着。

     沒有回頭,但他知道,父母再不會分開…… 當年杜家衡自稱九華第一才子,目高一切,但遇見瞿菱之後,不求仕宦,新婚燕爾便隐居玄武湖畔,夫妻詩詞吟唱,如同神仙眷侶。

    杜镕鈞曾聽母親說起過當年父親一襲白衣,風神如玉,不知多少大家閨秀為之傾心。

    隻為母親一句笑語,就折斷昔日求凰之琴,遠避異鄉,隻求一生相守…… 母親,當年應該也是驚豔的人物啊。

     杜镕鈞不敢回頭,不敢回頭看那兩堆腐肉,不敢想象那就是心中如神的父母,更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到什麼時候。

     牢門又一次閉攏,連獄卒也極是驚歎,遠遠避開,給這對同命鴛鴦留下最後的一段時間相處。

     一步、又一步……好不容易才走到門口,刺目的陽光幾乎一下子将杜镕鈞擊倒。

     “杜公子”,身後的朱衣人扶住了他:“令尊令堂求仁得仁,你千萬節哀。

    ” “你?”杜镕鈞這才想起打量一下恩人,“秦通判?” “快去吧……”朱衣人無意多說,“令尊和方先生義薄雲天,我和王大人都極其欽佩。

    公子好運!” 被随手輕輕一推,杜镕鈞失魂落魄地向前走去,秋日的太陽慘白而不熱烈,照得路上一片灰蒙蒙…… 去哪裡?應該去哪裡? 杜镕鈞不知道,腦子裡兀自是适才父母心神相通,兩情相悅時的情詩: 蝴蝶兒,晚春時,阿嬌初着淡黃衣,倚窗學畫伊。

    還似花間見,雙雙對對飛…… 雙雙對對,爹爹媽媽要去了,居然眼神可以這麼幸福。

    我呢?我就算是求和諾顔同死,諾顔又在哪裡,是死是活? 杜镕鈞思維幾乎混亂,隻任由腳步和長街拖着自己向前。

    他隻記得父母的生死癡情,至于究竟如此滔天大禍是如何而起,秦通判口中所說的“義薄雲天”所指何事,紛亂如他,根本一點也想不起來。

     也不知走到了哪裡,杜镕鈞忽然想起王世懋所說盡快離開金陵的事情,連忙擡頭,想弄清楚身在何處,一擡頭,卻是一個晴天霹靂! 一丈外的榜文上,赫然是父母二人的名諱,杜家衡,杜瞿氏……明日午時,處斬! 處斬! 過于激烈和恐怖的兩個字,象兩把鋼刀一樣刺入杜镕鈞的眼睛,刺入他的心。

    他直瞪瞪地盯着榜文,許久,竟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幾個圍觀的百姓連忙轉頭看他,杜镕鈞心裡一慌,拔腿就走,其實精神已極其虛弱,但是牢牢記着,趕快避開人群…… 衆人在指指點點,但似乎又有了種默契,沒有人報官,甚至連喧嘩也沒有…… 好不容易走到金陵城外,杜镕鈞連氣都轉不過來,一頭栽倒在地上…… 黑暗,完全的黑暗。

    暈阙有時候是人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實在無法再面對下去的時候,就選擇人事不醒。

    隻可惜,大多數人,是必須醒過來重新面對這一切的。

     杜镕鈞醒來的時候,竟然看見了天邊的啟明星——他,他究竟昏倒了多久? 死了一樣,無數的螞蟻昆蟲在身上上上下下,杜镕鈞咬了咬牙,站起身來,暗自鄙夷着自己的軟弱。

    口渴,喉嚨和肺象被刮過一樣的幹涸和疼痛,但是遠遠近近,哪裡有水? 他默默盤腿坐在地上,拔起一些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