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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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解釋到“他老爸拜托我周日輔導他功課”“身為鄰居的我隻好勉為其難”的地步,芷卉還是在“于是他就和你同居了”這種脫線的結論上糾纏不清。

     “他父母出差了沒飯吃暫時住在我家。

    ” “于是,他還是和你同居了?” 男生表情漠然地急走兩步,“你們女生現在風靡這個?” “天下大同麼。

    ” “無聊吧。

    ” “才不呢。

    ”女生得意地跟在身邊,“高考壓力太大,偶爾有‘美少年和美少年談戀愛’的餘興節目看看也不錯。

    ” “哼哼。

    是麼?”冷笑一下。

     “是啊。

    我說麼,難怪最近感覺你的個性有被那惡劣分子傳染的傾向!” “還有傳染一說?” “那當然。

    啊—每天朝夕相伴……” “啊什麼啊,當心台階!”男生冷着臉白過一眼,語氣毫無波瀾。

    女生果然如預料中一樣冒失地被樓道口的台階絆了個趔趄。

     剛想回頭對那無生命的水泥塊狀物怒罵一句,男生冰涼的聲音往耳畔繞來,“你也是,被柳溪川傳染了吧?” 被氣得心裡一堵,“哼。

    ” 零比一敗北。

     見謝井原回家,鐘季柏無所謂地朝門邊瞥了一眼,卻發現身後還有個人。

    吓得立刻從沙發上彈跳起來,飛速關掉眼前的電視。

    繼而,京芷卉走了進來。

     “呵,原來是你啊,吓死我了,還以為謝井原的老媽回來了。

    ” 芷卉沒直接答話,轉過頭問正在給自己拿拖鞋的井原,“你就是這麼輔導他的?” 男生擡起頭,幹脆利落地從女生手裡搶下正要繼續往嘴裡塞的方便面,擱在一旁的桌上,轉身進了廚房,“再吃這個要變木乃伊。

    ” “好餓啊。

    ”鐘季柏又往廚房裡追加了一句。

     芷卉自在地往沙發上坐下,“你們這幢樓還真是風水好。

    一口氣出了兩個帥哥。

    ” “那是。

    ”鐘季柏毫不謙虛。

     “可惜就是自産自銷了,好遺憾。

    ”指了指廚房那邊,“你什麼時候把他娶了去?” “哈啊?” “這種在學校‘内向到揪心,乖巧到自虐’,在家裡又‘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家夥可挺難得。

    ” “呵呵,我倒是很有這種想法啊,可是,”鐘季柏不懷好意地笑着靠過來,手臂環過女生的頸,耳語般地補充道,“你和雲萱怎麼處理咧?” 零比二完敗。

     即使同樣長得帥氣,即使同樣受女生歡迎,即使同樣有令人喜愛的個性,以及同樣鬥嘴不輸詭辯強勁。

    說到底,還是不一樣。

     謝井原顯然是高枕無憂睡進f大的才子。

     而據說鐘季柏是體育特長生會直升師大。

     十年後。

     一個變成穿西裝打領帶一表人才的家夥。

     另一個吹着哨在操場上和學生們東跑西跑,回家時路過菜場拎點菜,進了門鞋一扔往沙發上一躺,呼喝着老婆趕緊弄飯。

     不知道怎麼會突然冒出這樣的想象,但芷卉真心希望那個人不要是雲萱。

     王子會變青蛙。

     3 不可抗拒。

     分水嶺很快就出現了。

     如果不在上課時特地回頭去看,幾乎已經很難和鐘季柏、雲萱再有照面。

     從周一起,每天下午放學後,參加自主招生考試的優等生們被集中在禮堂上大課,而k班其餘的差生則在許楊的帶領下複習數學搞題海戰術。

     日子過得苦了。

     講台上的老師在做一道題的第四種解法,聽得讓人有些不耐煩。

    溪川照例睡覺,井原照例做題。

    沒個人說話。

     後排兩個别班的女生在讨論,聲音壓得極低,但難免聽見細細碎碎的聲響。

     “去年考了那樣的題目呢,問容闳在洋務運動中的貢獻。

    ” 另一個反問一句:“容闳是誰?” 也正是芷卉的疑問。

    再下去聽見翻書的聲音,人聲就被湮沒了。

     芷卉本不想理睬,但疑惑撓得人心裡癢。

    忍了半天還是掏出曆史書跟着翻起來。

     把洋務運動一節大略掃了一遍,沒找到。

     再仔細一字一句讀過去,終于在背景材料的賊小的字裡行間搜索到“容闳”這兩個字。

     僅僅是一筆帶過,而且并非教學大綱範圍之内。

     題出到如此刁鑽的地步,教授們也頗有本事。

     隻是芷卉情不自禁冒出一身冷汗,背後似有芒刺在身,在了解到“自己有多無知考題有多過分”的前提下,終于不安了起來。

     察覺到芷卉這邊的異樣動靜,謝井原停下筆,略微擡起眼簾,“怎麼了?” “我……我是……我在想……” 男生擡了一下眉毛,似乎在鼓勵她把話說完整。

     “考試,我容易怯場。

    ” “诶?”有點懵了。

     “自主招生考就要到了呀,特别緊張。

    ” “你還有這個毛病?” “遇到大考我就怯場,從小就這樣。

    ”女生為了強調陳述的真實性還特地點了點頭,十分認真的模樣。

     “那你以前……”男生還想往下說,語句卻被老師突然朝這邊瞥來的眼光截斷。

     兩個人同時低下頭裝作看平鋪面前的考卷。

    對話就此擱淺。

     誰都知道,世界上有一種自然現象叫海市蜃樓。

     挂在遙遠天邊的美景。

    你朝它伸出手。

    其實是虛無的幻象。

     即使是我們每日看見聽見的這個世界,還是與真實隔開一段真空的距離。

    潛伏在大腦皮層呼之即出的謊言一旦加上善意的定語,就會變得像海市蜃樓一樣美好,讓人心安定下來。

     像我這樣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女生,哪會有怯場這麼嬌貴的習慣? 隻是你的幫助太沉重,壓得人透不過氣。

     這場考試于我而言不再是“因為肚子餓所以提早交卷的作文競賽”那般簡單。

    變成一場決戰。

     這樣對你說,隻是為預防在最後失敗時沒有任何挽回顔面的餘地。

     我是怯場,我不是不用功辜負了你。

     4 以及另一種海市蜃樓— 僞裝成一味的退讓和付出。

    其實隻是為了逃避最終不可避免的宣判。

     其實從頭到尾在無私相信他們幫助他們的,隻有許楊一個人而已。

     自己是最僞善的人。

     全班都考上大學這種事,對a班來說尚不可能,對k班就更是天方夜譚。

     早就能預見最終斷送在自己“教育”下的學生們用怨恨的眼神回望一眼,消失在茫茫人海再也不會回來。

     為了躲開他們的怨恨,從一開始就抛出這種遙不可及的目标,一切都證實着自己是個不切實際傻努力的老師。

    傻努力,就顯得像用盡全力。

     老師的宏偉目标徹底破滅也就顯得比某個個體的淪落更加可悲。

    于是最後的結局将會是他們暫時忘了自己的痛徹心扉,反過來用歉疚的語氣對她說:“老師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 就是在用這種方式逃避麼? 邵茹内心有愧地站在教室窗外,注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