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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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的模樣。

    再加上這可憐的男生被秋本悠強行認作“弟弟”,那麼,就可以理解芷卉此時在他眼裡看見謝井原式的凜冽是多麼震驚。

     不是孩子氣的頂撞,不是火冒三丈的咒罵,而是冷靜得好似寒意滲入骨髓的“請求”。

     —請,注意你的言辭。

     用“請”這種字眼和“不要臉”對比,老師和學生的地位仿佛倒置,對不入流行為的尊重也是對它最大的諷刺與不屑。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江寒高二時“一鳴驚人”的另一件事。

    身為住宿生的江寒因為半夜翻牆出校去網吧被學校保安抓住所以被要求在升旗儀式後讀檢讨書,結果“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我錦衣夜行,不幸馬失前蹄”的“嚴肅”檢讨把整齊的隊列笑得像水蛇一樣扭起來。

    雖然事後知道那是秋本悠起草的,不過在全校集會上真的把它朗誦出來也是夠脫線的行徑吧?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在周圍所有人都熟視無睹的年歲裡,從“錦衣夜行馬失前蹄”的男孩長成“請注意你的言辭”的男生。

    像是一棵水杉在眨眼間從樹苗被拔高直上雲霄,過渡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芷卉被鎮住了,呆到忘了把擋在男生前面的自己的身體移開。

     同樣被鎮住的還有年級主任,用了整整三十秒的目瞪口呆來表現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得意門生會如此冷靜表達不屑的震驚,連說話都底氣不足地結巴起來,“江,江寒,你你你給我回a班去!” 男生對此置若罔聞,徑直走到沙杏久身邊拽起女生的胳膊,在擡頭的一秒,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淚痕。

    看慣了她倔強表情的同班同學都有點不習慣。

     江寒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裡拉着她往外走。

     “江寒!你放開她!” 年級主任受到忤逆,不依不饒地追上來。

     沙杏久停下來用仿佛要把他看穿的眼神盯着他,k班在場的所有學生都聽清了從她嘴裡說出的那句話:“你這樣,顔學姐也不會高興!” 老師一呆,好似心裡最陰暗的部分“嚯”地一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無處遁形,頓時惱羞成怒起來,已什麼都顧不得,揚手向沙杏久的臉扇去。

     江寒正好轉過身來,條件反射地扳過女生的肩往後推了一步,險險地躲過。

    年級主任用力過猛沒找到着陸點,一下子重心不穩向側面倒去,恰好摔在講台上,手臂被講台邊緣刮花了。

     十分大快人心的場面。

     但是芷卉意識到:糟了。

     2 果然,預感沒錯。

     事情到第二天已經發展到無可挽回的狀态。

    一早就傳出風聲,學校要開除沙杏久。

     本來成績就不好,對師長也不尊敬,再加上早戀,以及,年級主任生造出的一條緻命的罪狀:毆打老師。

     聽說了的柳溪川不屑地轉頭說:“我太懷疑了。

    到底是學校要開除沙杏久還是年級主任要開除沙杏久。

    ” “沒區别吧。

    ” “切。

    學校又不是他一個人的。

    ” “不過現在話語權在他那兒,我們背後嘀咕什麼都沒用。

    ” “這個世界實在太不合理了!” “芷卉,昨天你在場吧?”身後的男生反常地插嘴進來。

     “嗯,我在啊。

    ” “你認識年級主任吧?” “廢話!” “你認識江寒和沙杏久吧?” “……”女生虛張聲勢地推了下男生手裡的書。

     “你視力還好吧?”沒完沒了了。

    連自己都笑了起來。

     “夠啦。

    你就是欺負我們這種有正義感的目擊者。

    ”芷卉明白他的意思。

     “我借你紙和筆。

    ” “我一掌拍死你。

    ” 溪川看着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茫然,一頭霧水。

    不一會兒,芷卉便遞來“呈情表”讓溪川簽字。

     “啊,原來如此,可是我擔心k班的同學這種‘聯名上書’的舉動并不能讓校長信服。

    ” “為什麼?”芷卉不解。

     “因為是k班。

    ” 溪川此話一出,三個人都沉默下來。

     一直都處在“天之驕子”的地位上,卻忽略了最關鍵的問題,年級裡最差的班級,在别人眼裡根本就是缺乏說話權的。

     可是事情發生在k班,雖然以交情而言,a班的同學應該也很願意幫忙,但并非親眼所見,僅憑“我們相信她”的理由聯名上書,是更沒有說服力的吧? 芷卉回頭看向謝井原,男生頭發覆着眼,少見地神采漠漠,冬日不穩定的光線在他的臉上明滅。

    以前都不可想象的,這世界上居然有讓謝井原無能為力的事。

     太痛心疾首,太現實。

     在年少時的歲月裡,你有一小塊自己的天地,你滿心歡喜為它添上色彩,藍天白雲,空間中塞滿了簡單的友誼、愛戀、課業。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發現這塊天地間的完美并不能擴展到整個世界。

    在更大更廣闊的别處,晴朗不是唯一的天氣。

     世界的每個角落,都落有灰暗的塵埃。

     然而要讓倔強的少年們就這樣認輸,也不是件易事。

     令謝井原大吃一驚的是,到中午吃飯時,已經有大半同學在這張呈情表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雖然我也是挺感動,不過在不可能起作用的事情上下賭注不如想想怎麼用其他辦法補救。

    ”謝井原微皺着眉頭。

     “诶,你幹嗎那麼悲觀?也許校長會認真考慮呢?” “我不是悲觀,柳溪川說得沒錯,這擺明了行不通。

    ” 被提及的女生眼下不在座位上,聽見謝井原稱她為“柳溪川”,京芷卉舉起彩旗在心中暗自歡呼了一番。

     柳溪川。

    芷卉。

     細緻如微的對比。

    僅僅是這樣略勝一籌,甚至即使說者無意,也分外令人驚喜。

     “喂,你發什麼呆?” 忽略了對方對自己的稱呼似乎不是“芷卉”而是“喂”,女生心情大好,膽量也驟增。

     “那麼,打賭麼?” “……” “不要用省略号糊弄我。

    ”頗為不屑地朝男生擺了擺手,“你敢打賭麼?”迫切想得到肯定回答的女生又一字一頓重複了一遍。

     男生用觀察一隻小動物般饒有興趣的眼神看着她,“好啊,你說,賭什麼?” “如果你輸了就請我吃哈根達斯吧!” “你怎麼不用‘如果我赢了’這種可能性更大的假設?” “切。

    我有必勝的決心。

    ” “我是沒問題啦,不過,你确定你自己在這種天氣吃哈根達斯是種獎勵嗎?” “诶?”漫天要價時完全沒有考慮到天氣因素。

     剛想重新開口,對話就被教室門口出現的d班一位同學的喊話打斷了,“京芷卉,謝井原,柳溪川同學。

    高老師找。

    ” 女生一愣神,被井原的起身和“走吧,我們先過去”呼喚回人間時,整個人已經快被實體化的怨念壓死。

    為什麼每次和他說兩句話就會被人半路殺出橫插一腳! 3 k班和d班有共同的語文老師。

    所以每次d班的“災難傳喚者”一出現,就意味着k班某人作業又沒交了、默寫又不合格了、背書又不過關了。

    但這次不可能是以上幾種情況。

    “京芷卉”“謝井原”“柳溪川”這三個名字被放在一起的組合,一看就讓人心裡充滿安定感。

     —自己怎麼會冒出這種想法? 等反應過來,芷卉氣得直想逆時針擰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