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關燈
幾付藥,養半個月,一定會好,”母親插嘴說。

     “我主張你去醫院檢查一下,最好透視一下,這樣靠得住些。

    我對……”妻沉吟半晌終于正色說道。

    但是話未說完,就被他打岔了。

     “萬一檢查出來是第三期肺病,又怎麼辦?”他問。

     “那麼就照治肺病的辦法醫治,”妻毫不猶豫地回答。

     “那是富貴病啊,不說醫,就是養,也要一筆大錢,”他苦笑道。

     “那麼窮人生病就該死嗎?”妻憤慨地說。

    她關心地望着他:“不要緊,我還可以給你設法,醫藥費不會成問題。

    ” “不過我不能白白地亂花你的錢啊!”他搖搖頭說。

    其實他的決心已經因她的話開始動搖了。

    他還要說話,可是他的胸部象被什麼東西壓住了似的,氣緊得很,仿佛随時都會閉塞住。

    他接連沙沙地咻着。

    呼吸聲也很粗重。

     “請你讓他休息一會兒罷,”母親瞪了妻一眼,說。

    她馬上又走到他的床前,改用憐惜的眼光望着他,柔聲說:“你不要多說話,說話傷神,會加病的。

    你閉上眼睛睡罷。

    ” 他答了一個“是”宇,輕輕地歎一口氣,真的把眼睛閉上了。

     妻碰了一個釘子,頗不甘心,她臉一紅,很想即刻發作。

    但是她又想:這樣單調的争吵有什麼好處呢?永遠得不到結果,不管怎樣把那些沒有意義的話反複重說,不管怎樣用仇恨的眼光互相注視。

    沒有和解,也沒有決裂。

    他沒有方法把母親和妻拉在一起,也沒有毅力在兩個人中間選取一個。

    永遠是敷衍和拖。

    除了這個,他似乎再不能做别的事情。

    現在他病在床上,他還能夠給她什麼呢?安慰?支持?……他在那邊歎氣。

    現在應該她歎氣了。

    她把她的青春犧牲在這間陰暗、寒冷的屋子裡,卻換來仇視和敷衍。

    她覺得自己的忍耐快達到限度了。

     “你會讨好他。

    好罷,我就讓你,我并不希罕他,”她在心裡罵道。

    她輕輕地冷笑一聲,就慢步走到右側窗前,隔着玻璃窗看街景。

     夜相當冷。

    寒氣涼涼地摸她的臉。

    下面是一片黑。

    隻有寥寥幾盞燈光。

    原來她這所樓房是一個界線,樓房外算是另一區域,那一區今天停電。

    她打了一個冷噤,又聳了聳肩。

    “為什麼總是停電?”她煩躁地小聲自語。

    沒有人理她。

    在這個屋子裡她是不被人重視的!她的孤獨使她自己害怕。

    她又轉過身來迎着電燈光。

    電燈光就跟病人的眼睛一樣,它也不能給她的心添一點溫暖。

    她把眼光移向病床。

    他閉着眼張着嘴重重地在吐氣。

    他似乎一點鐘一點鐘地瘦下去。

    “他也實在可憐,”她想道。

    母親已經出去了。

    她走到病床前把棉被輕輕拉了一下。

    他忽然睜開眼睛來看她,他定睛望着她,好象不認識她似的。

    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她接着溫和地解釋道:“你的鋪蓋快掉下地了,我給你拉上來。

    ” “是嗎?”他說,接着又問:“媽睡了?你不休息?” “還早,”她答道。

    “你好好睡罷。

    ” “我正說不睡,怎麼又睡着了?”他微笑說。

    “我有話對你說。

    明天是你生日……” “連我自己都忘了,你還提它做什麼!”她溫柔地插嘴說。

     “這是一千六百元,請你替我去定一個四磅蛋糕,明天要的。

    我不敢麻煩媽,隻好請你自己去定,很對不起你……”他顫抖地伸出手來,手中有一卷舊鈔票。

     “我哪裡還有心腸過生日?不要買罷,”她感激地說,差一點流下淚來。

     “你要去定啊……一定要替我定啊……我自己不敢出去……隻好麻煩你……你把錢拿着……”他斷斷續續地說。

     有人在叩門。

    她想:“難道又是他差人送信來?”這個“他”是指陳主任。

    她随口說了一句:“請進來。

    ” 出乎她的意外,進來的是一個秃頭的老頭子,他公司裡的同事鐘老。

    “好,我真謝謝你,”她小聲說,就把鈔票收下了。

     “汪兄,怎麼啦?睡了嗎?”鐘老一進門就大聲說。

    又向着她說:“大嫂好。

    ” “鐘先生,請坐,”她連忙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