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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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老,怎麼你跑來了?我的病不要緊,就會好的。

    對不起,讓你跑一趟。

    我今天早晨剛起來,正要去上班,忽然頭暈得很,便又睡下了,一直睡到現在,”他抱歉地說,勉強坐了起來。

     “你睡,你睡,我坐坐就走的,”鐘老走到床前,一面說話,一面做出要他躺下的手勢。

     “不要緊,我就在床上坐坐,我不想睡。

    你看我衣服都沒有脫,”他坐在床上說。

     “看受涼啊,你還是躺下罷。

    你躺下我們談,也是一樣,”鐘老和藹地說。

     “鐘先生,請坐罷。

    請吃茶啊,”她倒了一杯茶放在方桌上,一面對鐘老說。

     “謝謝,大嫂,”鐘老客氣地帶笑說,就在一個凳子上坐了。

     “剛才看見晚報,六寨也克服了,這倒是個好消息啊,”鐘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是,”他說,幹咳了四五聲。

    “那麼公司不會搬家了,”他感到一點安慰地說。

     “當然不會搬了。

    搬蘭州不過是一句話,現在用不着逃難了,”鐘老說。

     “那麼請你明夭替我請一天假。

    我想再休息一天就上班,免得多扣薪水,”他說。

     “你用不着後天就去,你可以在家裡多休息幾天。

    公司裡校對的工作對你身體不相宜。

    還是身體要緊,”鐘老慢吞吞地勸他道。

     “不過我們周主任和吳科長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要吃他們這碗飯,就隻好忍點氣。

    ”他說着,皺了兩次眉頭。

    鐘老正要開口,他忽然問道:“昨天我走後你沒有聽見他們講起我什麼事罷?” “我在樓下辦公,怎麼聽得見呢?”鐘老答道。

    “不過——”鐘老從懷裡掏出一卷鈔票,又站起來,走到床前,把鈔票放在病人的枕頭旁邊。

    “這裡一萬零五百塊,是你一個半月的薪水,周主任要我給你送來。

    ” “一個半月的薪水,他要你給我送來?為什麼?”他驚問道。

    停了片刻,他忽然大聲說:“是不是他要裁掉我?” “他說……他說,”鐘老結結巴巴地說,紅着臉講不下去了。

     “我做了什麼錯事呢?他不能無緣無故就趕走我,”他憤慨地說。

    他覺得自己的血往上直沖,整個頭都在發燒。

    左胸一股一股地痛,他開始喘氣。

    “我在公司裡一天規規矩矩地辦公,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已經忍無可忍了,我什麼氣都忍受下去,我簡直——” “老汪,你不要生氣,他不是趕走你……他說……你身體不好……一定有T.B.①。

    他要我勸你休息半年再說,”鐘老鼓起勇氣說出來。

    “這自然是他的武斷,據我看你不見得就有肺病。

    你不過營養差一點,平日人也太累,休息個把月就會好的。

    不過周主任,他不這樣想,他要你多休息。

    他說送你兩個月薪水,你支了半個月,所以這裡隻有一個半月的錢。

    也好,你索性多休息幾天,身體養好了,另外找個事,反倒痛快些。

    ” 他埋下頭不作聲。

     “真豈有此理!給他們做了兩年牛馬,病倒了就一腳踢開,”妻氣憤地插嘴說。

    “宣,鐘先生的話不錯,等你病好了,另外找個比較痛快的事。

    ” “現在找事也不容易,”他擡起頭說。

     “我可以托人設法,我不信連你現在這樣的事也找不到,”妻說。

    他不再說話。

     “大嫂的意思不錯。

    其實我們公司,那種官而商商而官的組織是弄不好的,汪兄丢了這裡的事并不可惜,”鐘老接嘴說。

     “他人太老好,在外面做事容易吃虧。

    這兩年要不是靠鐘先生關照,恐怕早就站不住了,”妻說。

     “大嫂太客氣了。

    我哪裡說得上關照,一點忙也沒有幫到,實在對不起汪兄,”鐘老帶笑地說,臉上微微露出了歉意。

    “不過我跟汪兄平日談得攏,我很敬佩汪兄的為人。

    公司裡都知道我跟汪兄熟,所以周主任要我來辦這個差使,”鐘老接着又解釋道。

     “我知道,我們明白鐘先生的意思。

    既然周主任有這樣的表示,文宣就遵命辭職罷,”妻也帶笑說(她的笑容看得出是很勉強的)。

    她馬上又向着她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