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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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個下午。

    将近七點鐘他才醒過來,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力氣,汗背心濕透了,冷冰冰地貼着背上的肉。

    他知道自己淌了不少的汗,便動一下身子,想把汗背心從肉上拉開,又想下床來找一件汗背心換過。

    可是他剛把身子一動,就覺得渾身痠病,好象骨頭全脫了節似的,他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呻吟。

     母親走到床前,問他:“你醒來了?不舒服嗎?” 這一晚沒有停電,黃黃的電燈光塗在母親的臉上,她的臉也帶着病容。

    而且她顯得多麼孤寂,多麼衰弱! “還好,”他答道。

    他睜大疲乏的眼睛,在屋子裡各處找尋。

    “她不在?”他失望地問道。

     “她?你在說樹生嗎?”母親輕蔑地說,“早晨出去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過。

    ” “她也該回來了,”過了片刻,他才歎息道。

     “是啊,她哪天不該早回來?”母親氣惱地接嘴道。

    她看見他不做聲,便改了口問他:“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不想吃,我不餓,”他說。

     “吃點稀飯好不好,我給你煮的。

    家裡還有皮蛋下稀飯,”母親說。

     “吃一碗也好,”他感激地說,勉強笑了笑。

     母親滿意地轉身走到碗櫥前,拿了一個碗,又在門邊小泥爐上瓦罐裡舀了稀飯。

     “究竟是自己的母親好,”他小聲對自己說。

    他的心不象先前那樣空虛了。

    他正要拿出勇氣擡起身子下床去,母親已經把稀飯和皮蛋端過來了。

    她說:“你不要起來,就坐在床上吃罷。

    我給你拿着碟子。

    ”她等他坐了起來,就把飯碗和筷子遞給他,自己在旁邊端了碟子守着他吃。

     他并沒有胃口,但是為了母親的緣故,也勉強吃了一碗稀飯。

    他吃完飯,母親又拿了臉帕來讓他揩了臉,說:“你還是睡下罷,今天不要起來了。

    ” 他聽從了母親的話,又躺下去。

    但是他不肯脫衣服,他還想醒在床上等候樹生回來。

     有人在敲門,離他躺下的時間不過十多分鐘。

    母親把門拉開。

    一個男人的影子閃進來,粗聲說;“汪先生在家嗎?曾小姐有信給他。

    ”他驚了一跳。

    他聽見母親在問:“哪裡送來的?”可是沒有人回答,送信人已經退出去了。

     他看見母親手裡拿着信,呆呆地立在房中,仿佛不知道應該做什麼似的,他忍不住,叫了一聲“媽”。

    母親立刻走過來,用一種不在意的口氣對他說:“她送了封信來,不曉得又有什麼事情。

    ”她并不把信交給他,隻顧自己咕噜道:“曾小姐?兒子都有十三歲了,還好意思叫小姐,真不害羞!” “讓我看看她寫些什麼話,”他說着,便伸出手去拿信,母親隻好把信遞到他的手裡。

     他接過信,戰戰兢兢地拆開來讀。

    是樹生的親筆,寫着: 宣: 朋友約我參加今晚勝利大廈的舞會,我會回來很晚。

    請你不要等我,也不要闩上門。

    不必對母親說我去跳舞,省得明天聽她發一番陳腐議論。

     妻即晚 他看完信,一聲不響,信紙還捏在手裡,他望着天花闆,好象在思索什麼事情。

     “她信上怎麼說?”母親不能忍耐地問道。

     “她在一個同學家吃飯,說是有事情,回來晚一點,”他聲調平平地答道。

     “什麼事?還不是看戲,打牌,跳舞!你想她還有什麼正經事情!我做媳婦的時候哪裡敢象她這樣!兒子都快成人了,還要假裝小姐,在外面胡鬧,虧她還是大學畢業,學教育的!”母親咕噜地抱怨道。

     “她倒并不打牌,”他不知道母親這時候的心情,卻隻顧替他妻子辯護,他并沒有想到他的辯護隻會增加母親對樹生的惡感。

     “不打牌?她不是打外國紙牌嗎?你生病她也不趕回家來看一下,做太太的規矩也不懂!”母親又說。

     “她不曉得。

    如果曉得,她一定早回來了。

    其實我這并不算生病。

    ”他繼續替他妻子解釋,他的眼前仿佛還晃動着她那張帶笑的臉。

     “你這個人心太軟。

    她對你那樣不好,你還要替她講話。

    我說,她那些脾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