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毒君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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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捷伸手拭了拭面上的雨水,又踱回檐下,見那怪人又似在沉沉睡着,站在那裡想了一會,他又坐在那人身側。

     坐了一會,雨勢漸住,天色也将亮了,那怪人仍無動靜,辛捷漸漸不耐,忖道:“萬一此時有人走來看見,豈非又是笑話?” 晨曦微明中,辛捷看見江邊果然有人來了,似還不止一人。

     他日力特強,遠遠望去竟然全是女子,其中四人擡着一物,像是輕轎之類的東西,另一個女子走在前面,卻空着手。

     辛捷心中又暗地叫苦,試想一個衣着華麗的少年,與一個衣衫褴褛的花子,在如此清晨,并肩坐地上,被人見了,成何體統? 他心中正自打着鼓,卻見那為首少女用手向自己所坐之處一點,面上似有喜容。

     他更是奇怪,自己和這少女素昧生平,這少女怎會指着自己,難道是在笑我這種情況的滑稽,但一個少女似也不應如此呀。

     那少女穿着翠綠色的衣裙,雲鬓高挽,眉目如畫,在此微明的晨曦,望之直如畫圖中人,辛捷不覺看得癡了。

     那少女越走越近,而且根本就是沖着辛捷所坐之處而來,後面另四個少女似是奴婢,一人一角擡着一隻軟榻。

     辛捷實是如堕五裡雲中,越看越覺奇怪,哪知更奇怪的是那少女競走到他的面前,口角一揚,淺淺一笑,盈盈向他福了下去。

     辛捷被這一笑一福,弄得不知所措,慌張地站了起來,怔在那裡了。

     後面那四個奴婢狀的少女,也沖着他一福,但卻跪在那狀似丐者的怪人面前,将那怪人平平擡了起來,放在那軟榻上,那怪人微一開眼,四顧了一下,又沉沉睡去了。

    這一來,确是使辛捷更為迷惘,他茫然望着那少女,那少女又是盈盈一笑,辛捷連忙一揖到地,說道:“姑娘……” 但他隻說了這兩個字,卻張口結舌地再也說不下去,皆因他根本不知道這少女是誰,也不知道這少女和怪人之間的關系,為何領着四個婢環來擡這怪人,更不知道這少女為何對自己一笑。

     哪知那少女見辛捷的樣子,第三次又盈盈一笑,這時陽光初升,辛捷原是蒼白的面龐,此刻竟隐隐泛出一絲紅色。

     那四個婢環将那怪人放在軟榻上後,又一人擡着一角,擡着軟榻向來路走去。

     少女美目一轉,突地嬌聲說道:“家父多承公子照應,賤妾感激得很,今晚賤妾略備水酒,在敝舟恭候公子大駕,聊報此情。

    ” 說罷又深深一福,轉頭走了。

     辛捷更迷惘了,他再也想不透,這個風華絕代的少女,竟是那丐者的女兒,他更想不透為何這少女請自己到舟上飲酒,又說自己照顧了她的父親,難道這丐者真是她父親嗎?即使這丐者是她父親,自己也未照顧過這丐者呀。

     何況她的船是哪一條呢?江邊上有這許多船,又怎知哪一艘是呢?自己即使有心赴約,但也總不能條條船都去問一問呀。

     這許多問題在辛捷心頭打着轉,他白語道:“奇遇,奇遇,的确是奇遇,這少女美得離奇,這番倒給範治成說中了。

    ” 說到這裡,也怪得離奇,他猛地一拍前額,忙道:“我真是糊塗,那範治成看來知道這怪丐的底細,今日回去,我一問他,不是什麼事都知道了嗎?” 于是,他暫且将這些問題抛開,整了整衣衫,向仍在江邊等着自己的渡船走去。

     但船至江心,辛捷望着浩浩江水,心思仍然紊亂得很。

     在石室中的十年,他習慣了單調而枯燥的生活,習慣了除卻武功之外,他不去想任何事,但是此刻他離開石室踏入江湖隻寥寥四、五天,已有那麼多事需要他去考慮和思索了。

     梅山民交給他的,是一件那麼困難和複雜的任務。

     十年前的慘痛回憶,他也并未因時間的長久,而有所淡忘。

     再加上他自己最近才感覺到的那一種“甜蜜的煩惱”,他曾用了許多力氣救回來的方姓少女那哀怨而美麗的眼睛,黃鶴樓下翠綠少女的甜甜的笑,現在都使他心湖中起着漣漪。

     就算是鳳林班的那個妓女稚風吧,雖然他鄙視她的職業,但那種成熟女子的柔情風韻,也是他從未經曆過的,也使得他深深地被刺激着,雖然他分,不清哪是屬于心靈的,還是屬于肉體的。

     船靠了岸。

     那車夫正坐在車上,縮在衣領裡疲倦而失神地等着他,他不禁開始對世界上一些貧苦而卑微的人們,起了一種憐憫同情。

     車夫見他來了,欣喜地跳下車來,打開車門,恭敬地問道:“老爺回家去吧?” 辛捷點了點頭,他開始想:“人們的欲望有着多大的不同呀!這車夫看到我來了,就覺得很滿足和欣喜,因為他也可以回到他那并不安适的床上,不再需要在清晨的風裡等我,而我的欲望呢?到現在我還不知道我的欲望究竟是什麼,隻知道那是一種強烈的欲望、希望,我所得到的都是無上的完美。

    ” “但是我能得到嗎?”他長歎了口氣,走到車子上。

     車廂裡寂寞而小,他望着角落,此刻他多麼希望那曾在角落裡驚慌的蜷伏着的女孩,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