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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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身形陡地拔起,當他落下來時,他已經落在一扇門前,一伸手,推開了那扇門,門一開,他的眼前,便陡地一亮! 他絕不是第一次見到紫衣魔女林紫君,紫衣魔女會是他的妻子,他和她曾朝夕相對,三年之久,但是即使他和她朝夕相對時,他隻要轉一轉身,再見到她,仍然會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這時侯,這種感覺又來了,來得如此真切,如此令他感到震撼!那間房間很大,在一張紫檀木的書案上,點着一盞琉璃的燈兒,映出來的光線很柔和。

    柔和的光,自側面映着林紫君的臉,使她的臉,看來好像很朦胧,但是何方卻絕不懷疑那是林紫君。

    他實在想立時奔過去,捧住她的臉頰,好好看一看! 他和林紫君分手已兩年了,他要看看,在這兩年來,林紫君是不是有什麼變化,和他夢中相見的,是不是一樣! 但是,他卻隻是凝立着不動。

     林紫君也隻是坐着不動,何方側着對她,在柔和的燈光之下,何方可以看到,她長而密的睫毛,在輕輕地閃動着,以前,當他們在一起,渡過神仙般的歡樂時光之際,何方不知多少次,曾癡癡地望着林紫君的眼睛,像現在那樣的神态,正是她最動人的時刻! 何方深深地,緩慢地吸了一口氣,而林紫君也在這時,緩緩地轉過了頭來,望定了何方。

     何方的心頭,突然“怦怦”跳動了起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她還是那麼美麗,還是令人一看到她,就有一股沉醉之感! 何方不知道别的男人看到她時,會有什麼樣的感覺,但是他卻一看到她,就有那種感覺,像是飲了陳年佳釀一樣。

     林紫君的身子陡地一震,但是她卻立即恢複了鎮定,她将手指放在唇上,低聲道: “别吵醒了公主!” 她一面說,一面輕盈地站起身來,向前緩緩走去。

     她來到了一張床前,掀開羅帳,向内張望了一下,在她掀開羅帳之際,何方看到,床上睡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睡得十分沉熟,何方知道,那自然就是公主了!何方雖然技藝超群,但這時候,他的心中,仍不免起了一陣緊張之感! 這裡是皇帝的行宮,不知有多少大内高手在,若是林紫君一翻臉,叫嚷了起來,那是插翅雞飛的了! 他一想到了這一點,不等林紫君轉過身來,他身形一飄,已飄到了林紫君的身後,倏地一伸手,便抓住了林紫君的手腕,低聲道:“我們出去說話!”林紫君仰着頭道: “何大哥,我看這事有蹊跷。

    ”何方又重複道:“出去,我要和你好好說清楚。

    ”林紫君苦笑着道:“何大哥,世上很少有人肯相信,一個惡人,會變成一個好人,但是我想,你總應該相信我,但是,你卻一樣不信我!” 何方抓住林紫君手腕的五指,在漸漸地加緊,他身形突然一閃帶着林紫君,閃到了房門口之前。

     他到房門前才道:“我們是怎麼會分手的?” 林紫君低下了頭道:“那是你以為我殺了人,就像現在,你以為我殺了餘金刀和樊莊主一樣!” 何方一字一頓道:“那是我親眼目睹的事!” 林紫君搖着頭道:“你看錯了,你雖然看到我下手殺人,但是你卻不知道那是他們先要殺我!” 何方的心頭,又是一陣痛楚,這幾句話,正是多年之前,他和林紫君分手時,曾經說過的話。

     他,大俠何方,娶了一個女魔頭做妻子,他心中最恐懼的事,就是他的妻子仍是女魔頭,是以當他看到妻子又在揮刀殺人之際,他心頭的痛楚,實在難以形容的,他幾乎沒有聽林紫君作什麼解釋,就離開了。

     而如今,林紫君仍然是那樣說,三年來,何方也曾不斷地在想: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人家要殺她,她隻是為了自衛,現在,他又甯願相信林紫君的話了,但是餘金刀和樊莊主呢? 是誰殺了餘金刀和樊莊主,除了林紫君之外? 何方又沉聲道:“我們出去,我要好好地問你。

    ”林紫君皺着眉,道:“我也很想将事情說說明白,但是我不能離開這房間,我是有守衛公主之責的!”何方“嘿”地一聲道:“這樣看來,我倒像是調虎離山,來引你離開這間房間,不利公主的!”林紫君又歎了一聲道:“何大哥,你是君子,君子可以欺其方,你哪裡又知道人心的險惡了?” 何方雙眼睜得老大,瞪着林紫君,林紫君也望着他。

     在林紫君的眸子之中,實在看不出絲毫邪惡的光芒,但是金刀餘老英雄和樊莊主…… 何方的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他道:“我告訴你,現在你有了護符,别以為真可以為所欲為,但是,若是你再想對黃總镖頭不利的話,我也必不饒你!” 何方的那幾句話,聲音雖然低,但是語氣卻是沉重無比,他話一說完,松開了林紫君的手腕,轉身拉開門,向外便走了出去,他才一跨出門口,便突然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落到了自己的背上。

     那是一種極輕微的感覺,如果不是何方的武功極高,感覺極其靈敏的話,他是根本覺察不到的。

     但是何方卻覺察到了,他旋地身形一凝,也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殺間,隻聽得林紫君旋地沉聲喝道:“站着,别動!”緊接着,便是“嗤”地一下,金刃刺空之聲,自他背後疾發而至! 這一切,來得實在太突然了,以何方的武功之高,也隻來得及伸手向腰際軟鞭的活扣! 何方雖然未曾轉過身來,但是他也可以知道,剛才的“嗤”地一聲,是林紫君向自己的背後,攻出了一劍,而現在,林紫君的劍尖,正抵在他的背心上,隻要再伸前一寸,就可以刺進他的背心! 但是,林紫君卻沒有将劍向前刺來,隻是停着。

     何方凝立着不動,他又可以感到,林紫君的長劍,在漸漸縮了回去,他仍然凝立着不動! 在那片刻之前,他的心中,實是難過到極點! 他記不起是誰曾對他說過一句話,那句話是話是:“女魔頭總是女魔頭,你是不能望她改好的!” 而現在,林紫君,她竟在他的背後出劍刺他! 何方的身子,甚至在不由自主地發着抖,他聽得林紫君道:“你……你轉過身來看看。

    ” 何方并沒有轉過身,他一提真氣,向前疾涼了出去!他再也不要見到林紫君,他再也不要見到她!他知道,他如果回頭看一眼的話,他就會忍不住,他一定會揮擊兵刃,和林紫君動手,所以他根本不回頭。

    在他的身形向前掠出之際,他又聽得林紫君的聲音中,像是充滿了絕望,在低聲道:“你回頭看看!” 但是,何方仍然沒有回頭,他像是一陣輕風,掠過了那走廊,他是掠得如此之快,以至守在走廊兩側的高手,隻覺得人影一晃,一陣輕風過處,根本還未曾看清發生什麼事,何方便已掠過去了! 林紫君手中所握的,是一柄又細又長的長劍。

     那柄長劍,極其鋒銳,她刺出那劍,又縮回尺許之後,就一直挺着劍,站立着未曾動過。

     何方掠走了,她仍然站着不動,燈光映着劍身,發出令人心寒的光芒來。

    但是,最令人心寒的,還是刺在她劍尖上的,那一隻蠍子! 那毒蠍子足有四寸來長,劍尖雖然已刺透了它的身子,但是它充滿了毒汁的尾鈎,還在醜惡地扭動着,真是令人看了惡心,那毒蠍子,是剛才何方一踏出房門時,突然從上面落了下來的。

     毒蠍子落在何方的背上,迅速向何方的頸部爬去。

     隻要毒蠍子一爬至何方的後頸後,何方就一定會被毒蠍螯中,那樣的毒蠍是可以立即令人緻命的。

     所以,林紫君才在那刹間,什麼也不及說,就刺出了一劍,她出劍是如此之快,如此之準,一劍刺透了毒蠍醜惡的身子,但劍尖削未曾沾及何方的衣服。

    何方如果肯回頭來看一看,他就會明白一切的!但是,何方卻不肯回過頭來,他運回頭看一看也不肯! 林紫君隻感到心頭一陣沉痛,她挺着劍,呆立了好一會,才跨出了房門,擡頭向上看去。

     毒蠍子自然不會自己掠下來的,是以她一擡起頭,便冷冷地道:“哪位朋友,敢請露面!” 林紫君一出聲,立時有四五個人,身形飄動,來到了她的身邊,齊聲道:“林姑娘,什麼事?” 林紫君向他們揚了揚劍,那些高手看到了劍尖上刺着的毒蠍子,都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

     林紫君低聲道:“大家小心在意些,事情大有蹊跷,有人想對公主不利,可别出了岔子!” 那幾個人互望了一眼,一個道:“是何大俠?” 林紫君立時對那人怒目而視,吓得那人連忙低下頭去,林紫君緩緩地道:“絕對不會是他!” 林紫君一抖手,将那已被刺死的毒蠍子,遠遠地抖了開去,她一轉身,就回到了房間中。

     當她背對着衆人之際,她心中突然一陣發酸,淚水已湧了出來,她喃喃地道:“他不信我,我……卻信他!” 在她眼中飽孕淚水之際,燈光看來更模糊了。

     ※※※ 何方掠出了走廊,掠過了後花園,在一大堆假山石前,略停了一停,然後,他竄上了假山石。

     他咬着牙,他看到了林紫君,也對林紫君下了警告,可是那有什麼用?如果她惡性不改的話? 何方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像是有什麼人用沉重的鐵錘,在他的心頭,重重敲擊了一下一樣! 那一陣發自心底深處的劇痛,令得他幾乎站立不穩,他身形一晃,便掠過了圍牆,落在圍牆腳下。

     幾乎是他雙腳才一沾地,在圍牆腳下,濃密的草叢中,“飕飕”兩聲響,兩枝長劍,已疾刺而出! 何方陡地一轉身,“嗤”地一聲,其中一柄長劍,在他的腹際劃過,将他的衣襟削下一幅來。

     何方怒喝道:“什麼人?” 随着他一聲呼喝,草叢中人影一長,兩個蒙面人長身而起,兩柄長劍,又當胸刺到! 何方哼地一聲,他一生為人,光明磊落,最恨人蒙面行事,是以他手腕一翻,“拍”地一聲,一掌拍出,正擊在其中一柄長劍的劍背之上。

     他那一掌的力道甚大,擊得那柄長劍,突然向旁一斜,“铮”地一聲,撞在另一柄長劍之上。

     而何方拍出那一掌的同時,早又一腳踹出,踢中了一人的胸口,踢得那人身形向後,倒跌了出去,“砰”地一聲響,背部撞在圍牆之上。

     另一人急忙再回劍來刺,但是何方的身形,何等快疾,早已掠到了圍牆之前,那撞在圍牆上的蒙面人,倉皇一劍,向何方刺出,卻又被何方一掌将劍,拍到了地上! 他一将那人的長劍拍到地上,立時探身直上,一伸手,五指如鈎,已将那人胸前,牢牢抓住。

     何方不知道那兩個蒙面人是什麼人,但是他卻也知道,那決不會是行宮中的大内高手。

     因為若是大内高手的話,決計用不着蒙面行事的。

     是以他一抓住那人,一振手臂,立時将那人提了過來,這時,他的雙眼之中,神光炯炯,令人望而生畏,隻聽得那人急叫道:“何大俠饒命!” 何方厲聲道:“你是──” 他本來是想喝問那人是什麼人,可是,他才講了兩個字,在他的背後,又是“嗤” 地一堅,一柄長劍,又已刺到,來勢還十分之勁疾。

     何方的身形陡地向旁一側,那自他背後出劍的人,收不住勢子,一個踉跄,向前跌了出去。

     何方仍然抓住那人的胸口,他的手向前一送,“砰”地一聲,那兩個蒙面人的背那相撞,何方再向前踏出一步,手向前推着,他不但抓住了一人,而且将另一人,也壓得臉向了圍牆,動彈不得! 那被何方抓住的人忙道:“何大俠饒命,若是吵了起來,驚動大内高手,大家都不好看。

    ” 何方“哼”地一聲,武林中人,提起大内高手,自然誰都忌憚幾分的,唯獨何方那樣的高手,才不會将大内高手放在眼中,而事實,他也的确可以不将大内高手放在眼中,要不然,剛才他走進行宮去,一提名字,怎能通行無阻? 何方一面冷笑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何方的話才一出口,那被他抓住胸口的人道便:“我……我……我……” 他連說了三個“我”字,手腕突然一翻,一柄匕首,已向何方的胸前,疾刺而出,何方大怒,手掌心用力在那人的胸口,重重推了一推。

     那一推之力,不但令得被他抓住胸口的那人,立時“哇”地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來,而且,被他壓住的那人,也是口角鮮血直流,何方在一推之後,立時向後退出了一步,自然逃開了那一匕首。

     可是,卻也就在此際,就在他腳下的草叢之中,“飕飕飕”三下響,射出了三柄飛刀來。

     那三柄飛刀,不但來勢勁疾,而且在射出之前,可以說是一點預兆也沒有,何方一聽得暗器嘶空之聲,身形便突然向上,拔了起來。

     饒是他身形拔得快,但是,兩柄飛刀,在他的腳底下,“飕飕”地掠了過去,另一柄飛刀,卻射在他的左腿之上,何方的身子,立時堕下。

     他剛一落地,草叢之中,四條黑影暴長,四個人一起向他撲了上來,那四人手中所持的,果是鋒利之極的鐵鈎,他們也蒙着面,鐵鈎在黑影中閃閃生光,映着他們臉上的黑布,更是詭異。

     何方一看到那四柄鐵鈎,便陡地怔了一怔!他腿上雖已受了傷,但還可以支持得住,然而一見那四柄鐵鈎,他卻險些昏了過去,他認得那四柄鐵鈎,江湖上,使這樣的鐵鈎,一出便是四個人的,再也沒有另人,隻有遼東蛇島四兇! 而遼東蛇島四兇,正是當年追随在紫衣魔女林紫君身邊的許多邪魔外道中的四個,林紫君跟了何方之後,久已未聞他們四人的音訊了! 而如今,他們四人卻突然在這裡出現!何方并不是怕他們四個人,而是他由此想到,林紫君是在說謊,金刀餘老英雄和樊莊主,正是死在她和那些邪派人物之手的。

     在那刹間,何方心中的難過實在是難以形容! 何方隻覺全身一陣抽搐,略呆了一呆,而那四人的攻勢,來得何等之快,他才一呆間,“刷”地一聲,他肩頭上,已被一柄利鈎,劃開了一道口子。

     何方擡起了一腳,踢翻了一人,手在腹際一按,“铮”地一聲響,他圍在腹際的那一條十七節三峻軟鋼鞭,響起一陣驚心動魄的“嗡嗡”聲,已然抖了開來,他身形一矮,一個盤旋,鞭梢已劃中了兩人。

     另外兩人一起向後退去,口中發出怪聲來。

     這時,隻聽得出牆之内,人聲喧嘩,火光閃耀,那分明是駐守行宮的大内高手,已經趕來了! 也就在那時,隻聽得草叢之中,迅速地此起彼伏,傳來了七八下□哨聲,聲着那七八下□哨聲,少說也有三五十件暗器,向何方射了過來。

     何方三梭鞭在手,舞将起來,可以說是風雨不透的,但這時,他卻隻覺得全身軟弱得異常,才一提起三峻鞭,鞭梢竟然向下軟垂着,他心中暗叫一聲不妙,心知不是那柄飛刀上,便是中了的那一鈎上,都具有劇毒,他中毒了。

     而就在他提鞭梢慢一慢之際,他身下又中了幾枚暗器,隻聽得□哨聲仍在此起彼伏,自草叢中掠出的黑影,越來越多,但是掠出的黑影,卻沒有一人,向他攻來,都是才一掠出,就呼嘯奔走。

     何方仍然站着,但是在他看來,整幅圍牆,都像是在不斷旋轉一樣,突然之間,圍牆的牆頭之上出現了一排燈籠,何方已無法數清那兒竟是多少燈籠,也看不清燈籠後面的是什麼人。

     他隻看到許多雪亮的刀,雪亮的劍在閃耀着。

     他也聽得有人高叫道:“拿刺客!” 他覺出有很多人在向下掠來,他的身子搖晃得更厲害,他隻覺得整個大地,像是都翻了過來。

     他的身子,“砰”地一聲,跌倒在地上,而在他倒地之前的一刹間,他已覺出有七八個人來到了他的身邊,他也聽得有人叫道:“何大俠,是何大俠!” 更有人道:“是何大俠,快去請林姑娘來!” 圍在他身邊的來人,自然不止講了這幾句話,可是又講了些什麼,何方卻聽不到了,他雙腿一軟,“砰”地跌倒在地,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從那一刻起,何方像是跌進一個可怕的惡夢之中。

     他夢見自己在漆黑的一團之中,竭力奔走着,但是,路途卻是如此遙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到何處去,但是他卻要不斷地走着,他每走一步,腿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樣,有許多馬在他的身邊奔過,然而他卻一匹也拉不住,他隻能走着。

     他的肩頭和左腿上,像是火炙一樣地疼痛,那種疼痛,一陣比一陣撕扯着他,令路程變得遙遠。

     那惡夢像是永遠做不完一樣,他知道是惡夢,他不會在那樣漆黑的境地中行走的,他是武藝絕頂的人,也決不可能走上一步,便如許艱難。

     但是不論他如何掙紮,他都無法掙脫這個夢境!他實在已掙得筋疲力盡了,然而他仍然在惡夢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經過了幾許跋涉,他身子終于像一堆爛泥一樣,倒了下來,倒在地上。

     在那時候,他再第一次聽到了聲音。

    在漫長的噩夢中,一切全是無聲的,但這時,他卻可以聽到聲音了。

     他聽到了一陣“铮铮”的聲響,不久,他的腿上和背上,又是一陣刺痛,他覺得自己全身全是濕的,好像才從水中爬上來一樣,他也感到有人用又熱又香的巾在替他抹着汗,他不再在黑暗中蹒跚而行!他勉力定了定神,他很快就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他記起了他突然中了伏,昏了過去,在那麼漫長的惡夢中,他一定是昏迷不醒的,而現在,他卻已醒了過來,他中了毒,他獲救了! 何方不知道救他的是什麼人,他想睜開眼來看一看,可是他的眼皮十分沉重,連張開來的力道都沒有。

    他聽得有一個人道:“他兩處傷口的毒,已經全拔盡了,看,吸出來的血,已是紅色的了!” 另一個人道:“那是什麼喂毒兵刃,如此厲害?”那個人道:“也說不上來,若不是他功力過人,早已死了,現在,他是不是醒轉過來,還不知道。

    ”何方可以将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卻無力講話,他隻覺疲倦,極度的疲倦。

     在他身邊又有些什麼聲響,他也聽不下去了,因為,他已經沉沉睡着了。

     當何方再次,耳際又聽到聲響時,他的感覺,已和上次完全不同了,他的身上很乾爽,那令得他有全身都輕了一輕之感,而且,他也睜開眼來。

     他看到,自己是在一間極其精緻華美的卧室中。

     他轉動着眼珠,四面看看,在床前不遠前,有一張桌子上,有一個人伏在桌上沉睡,發出細細的鼻息聲,窗上全連着廉子,陽光映進房間來,成為一條一條,明亮的白線,那伏在桌上睡着的人,正是林紫君。

     林紫君看來,睡得十分沉,何方在一看到她之後,不由自主,震了一驚,床也發出了“格”地一聲,但是林紫君卻仍然沒有醒,她沉睡着,何方一直說她的睡态最美,這時,何方也無意修改這句話。

     何方的雙手在床上按着,但是他卻一點力道也發不出來,當他勉力轉過頭,看到自己的肩頭和手背之際,他陡地吃了一驚,那是他自己麼? 他何以會瘦得那麼厲害?他究竟昏迷了多少日子?何方吃驚地擡起頭來,他用盡了力道,才能揚了揚手,拔動了床柱上的一股穗子,那穗子上,系着一個金鈴,一動,便發出“叮叮”的聲響來。

     林紫君睜大了眼,刹那之間,在她的臉上,現出驚喜莫名的神色來,但是那隻是一眨眼間的事,接着,她的神色,便已變得十分平淡,她望着何方,低低地歎了一聲,道: “你醒來了!” 何方隻是瞪着她并不出聲。

    林紫君又道:“你雖然從鬼門關回來了,可是你現在還不能殺我。

    ” 何方的嘴唇,不斷顫動着,他要用很大的勁,才能使自己發出聲音來,但是他發出的聲音之枯啞,仍然令他自己吃驚,他道:“你……說什麼?” 林紫君掠了掠頭發,站了起來,道:“你已經昏迷了二十三天,在這二十三天中,你倒不是第一次說話。

    ” 何方閉上了眼睛一會。

    二十三天;他在鬼門關外,徘徊了二十三天?但是,他卻想不到自己會說了一些什麼,他又睜開眼來,林紫君的神色很憔悴,她道:“你不記得了麼?你用最刻毒的話來罵我,還說,一定要将我殺死,你罵我是──” 林紫君講到這裡,突然住了口,而且,轉過了身去。

     何方的神智,已很清醒了,他已想起,他是如何昏迷過去的了。

     雖然,他記不得他在昏迷不醒的時候,曾罵了一些什麼。

    但這時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