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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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兩生”的正篇和續篇,時間隔得相當遠,在小說的形式上,是不适宜聯結在一起的,但必需一起寫出,因為它們之間是一體的。

     “兩生”的正篇和續篇,都是非人協會六個會員之中,最神秘的會員--阿尼密先生的經曆,“正篇”是他在非人協會的會址中,對其餘五個會員講出來的,“續篇”是相隔很多年以後的事,是他的經曆。

     口口口 阿尼密顯然喜歡陰暗,遠超過喜歡光亮,所以,他一直坐在陰暗的角落。

     阿尼密也顯然真的不喜歡說話,但這時,他已然要推薦會員,他自然非說話不他的第一句話,給非人協會會所的大廳,帶來了異乎尋常的沉靜,盡避他講那句話時,語音清楚,語意也沒有任何混淆之處,可是聽到的人,還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阿尼密說什麼?他要推薦一個未曾出世的人? 一個未曾出世的人,就是根本不存在,什麼也沒有;既然什麼也沒有,如何能成為推薦的對象? 但沉靜盡避沉靜,沒有人懷疑阿尼密是在開玩笑,阿尼密是如此不喜歡說話,二十年中聽不到他二十句話,他絕沒有理由浪費一句話來開玩笑的。

     還是阿尼密自己,最先打破沉默,他道:“我推薦一個未曾出世的人,一個……應該說,快将出世的人,大約再過五個月,他就可以誕生了。

    ” 這一次,大家聽得更清楚了,的的确确,最神秘的會員,阿尼密先生,他要推薦的新會員,是一個還未曾出世的人,但當然不是不存在,如果是五個月之後出世,那麼在母體之中,他已經是一個初具人形的胚胎了。

     阿尼密又道:“我加入非人協會的時候,我的恩人,海烈根先生--” 當阿尼密提到“海烈根先生”之際,其餘五個會員,都有肅然起敬的神情。

     海烈根先生,就是上一代的唯一會員,他們六個人,全是海烈根先生引進非人協會的,他們對海烈根先生都有一種對父親一般的崇敬。

     阿尼密頓了一頓,又道:“大家一定還記得海烈根先生對我的介紹,他說,我已經勘破了生命的奧秘,勘破了生死的界限。

    ” 卓力克先生道:“是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都不明白。

    ” 阿尼密笑了一下,他仍然在陰暗角落之中,是以他的那對有著奇異神采的眼睛,看來有一種幽綠的光采,就像是一對幽靈的眼睛一樣,他的語氣很平淡,說道:“其實,這一句話,一點也沒有什麼深奧的意思,我隻是一個靈媒。

    ” 阿尼密這句話一出口,其餘五個會員,不禁一起“啊”地一聲。

     因為,自從二十年前,海烈根先生介紹阿尼密入會以來,他們一直有讨論過這個問題,當海烈根先生還沒有死的時候,他們也曾詢問過,但是海烈根先生卻并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你們自然會知道的。

    ” 而由于阿尼密是如此不喜歡說話,所以他們也沒有問過阿尼密,這個謎,在心中一直悶了二十年,直到這時,才算有了答案,原來阿尼密是一個靈媒。

     在得知了這個答案之後,五個會員,心中實在是十分失望的。

     “勘透了生命的奧秘”,這句話聽來,可以引起無窮的想象,但一說穿,隻不過是一個“靈媒”。

    就大不相同了,“靈媒”隻不過是一種走江湖者的的職業,自稱可以見到死去的人的鬼魂,也可以和已死的人通消息,如果說那可以算是一種職業,那實在不算得是高尚的職業。

     鎊人雖然隻是“啊”地一聲,并沒有說些什麼,但是他們臉上的那種神情,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阿尼密立時道:“各位,應該相信海烈根先生的推薦。

    ” 阿尼密這樣一說,五個會員臉上的神情,立時變得嚴肅了起來。

     的确,他們本來心中已經很有點輕視阿尼密的意思了,但是,阿尼密提醒了他們,海烈根先生,是不會随便叫人加入“非人協會”的,他,一定具有加入“非人協會”的特殊條件。

     瘦長會員緩緩地道:“一般來說,靈媒可以使死人和活人之間有著某種溝通的,你--” 阿尼密道:“不錯,我有這種能力。

    ” 範先生和那身材結實的會員,一起咳嗽了一下。

     另外三個會員,則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因為阿尼密對這個不可思議的問題,實在回答得太肯定了。

     阿尼密像是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引起了别人的疑惑,所以,他立即說道:“我必需來解釋一下,經過我的解釋之後,各位或許就會覺得,能夠和死人溝通,其實并不是如此之神秘的了。

    ” 阿尼密先生平時不講話,這時大家才發現,他講起話來很喜歡用“其實”如何,“其實”如何那種口氣。

     範先生笑了一下,道:“正要請教。

    ” 阿尼密略頓了-碩,黑暗之中,那兩點暗綠色的光芒,忽然熄去,可以想知,他是閉上了眼睛,然後,那兩點幽綠的光芒,又接著閃動了兩下,才聽得他再開口,道:“死人和活人,根據現在的科學水準來看,實在是完全一樣的,一個人一分鐘之前是活人,一分鐘之後就死了,他整個身子的化學成分,完全是一樣的,重量相同,骨骼的數目相同,身體内的一切,全部相同,但是,死人和活人,卻是不同的。

    ” 範先生大聲道:“當然,死人沒有生命,活人有。

    ” 阿尼密先生笑了笑,他的笑聲根神秘,聽來有點令人不寒而栗,他道:“是的,死人沒有生命,活人有生命,可是生命是什麼?誰能看得到,摸得著?人失去了生命就變成死人,可是生命實際上是完全虛無的東西,根本不可捉摸。

    ” 卓力克道:“世界上有根多東西是不可捉摸,但是存在的,例如無線電波。

    ” 阿尼密道:“對,其實這就是我想解釋的要點。

    人在活著的時候,體内的細胞,全在進行活動,而其中,思想細胞的活動,是人的活動的主體,我的意思,就是腦細胞的活動會産生一種極微弱的電波,每一個人,每一秒鐘,隻要他的腦細胞還在活動,腦電波就一直在播發出去,世界上有二十多億人,實際上,就像有二十多億座無時無刻不在發射著微弱電波的電台一樣。

    ” 瘦長會員道:“我仍然看不出這和你靈媒這一行,有什麼關系?” 阿尼密吸了一口氣,人人都可以聽得他吸氣的聲音,道:“太有關系了,每一個人所發出的腦電波,強弱不同,有的人強,有的人弱,強的腦電波。

    能呈遊離狀态,存在于空間而不消失,而我,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能力,我能夠接收較強的腦電波。

    ” 範先生立時道:“那就是說,人家在想什麼,你可以知道?” 阿尼密卻又道:“不是這個意思。

    ” 鎊人都不出聲,一面在細想阿尼密的話,一面在等著他繼續解釋。

     阿尼密又道:“每一個人在臨死之前,都有大量的腦電波散發出來,那是一個人自知自己的生命快要結束了,在他有生之年,一定有許多事想做而沒有做到的,也有許多事,是他的見解,而還沒有發表的,全在臨死之前的一刹間,散發出來,那時侯,他可能連講話的能力也沒有了,但是,他的腦細胞,還在活動,還有産生腦電波的能力。

    ” 卓力克先生長長叮了一聲,說道:“我明白了,你所謂和死人溝通,其實并不是真正和死人有所溝通,隻不過是如同死人生前有一篇遺囑,隻不過隻有你一個人可以讀到它,是不是?” 阿尼密道:“可以這樣說,但是還不完全,根據我的心得,一個人臨死之前的腦電波,特别強烈,當它迫不及待地發出來,呈遊離狀态之際,它能自己重新組合,産生新的思想,而這種思想,是和這個人原來活著的時候的思想相同的。

    ” 五個會員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顯然他們都認為,阿尼密的解釋已經夠清楚,或許是由于他腦部的構造,與衆不同,所以,他能夠接收到呈遊離狀态的腦電波,使他能和一個已死的人,作思想上的溝通。

     但是,他們還不明白,那和阿尼密要介紹一個新會員,有什麼關系?尤其是阿尼密曾說過,他要介紹的會員,就是一個還沒有出世的人。

     瘦長會員站了起來,走了兩步,道:“阿尼密先生,你剛才已經說過,你要介紹的那個新會員--” 阿尼密忽然也站了起來,他不但站起來,而且,還從陰暗的角落中,走了出來,使燈光可以照到他的身子和他的臉上。

     他的臉色,看來十分蒼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灰色,雙頰陷下去,再配上他那一對幽綠色的眼睛,看來實在是十分駭人。

     他望著各人,道:“是的,我這樣說過,我是十分認真的,因為這樣的事,對我來說,也還是第一次,但是我确信,這件事,是實實在在發生著。

    ” 範先生用誠懇的語調道:“請說吧!我們對你的話,并沒有任何懷疑。

    ” 阿尼密道:“五個月前,逝世的寶德教授,你們一定知道的了?” 五個會員又互望了一下,點著頭,表示他們知道這個人。

     口口口 寶德教授反手按著自己的後腰,長時間坐著不動,使他的腰際有點酸痛,但是他的雙眼仍是湊在顯微鏡的接目鏡上,全神貫注地看著。

     黃熱病的病原體,在高倍數的顯微鏡下,扭動著,看來異常醜惡,就是這些要放大三十倍才能看得到的東西,每天都奪去上千人的生命,寶德教授已經成功地将它分離出來,培養成功了。

     從明天起,寶德教授就可以開始尋找它的抗體,發明醫療黃熱病的藥物,再進一步,還可以制造防止黃熱病發生的疫苗,大約要五年的時間,熱帶性的黃熱病,就可以受到徹底控制了。

     當寶德教授想到這一點時,他的心情異常愉快,直起身子來,小心地将切片取下,放進切片盒中,又将桌上的培育箱,小心地搬進一個鋼櫃之中,鎖了鋼櫃,試了一下的确已經鎖好了,才轉回身來。

    那培育賴中,有著無數的黃熱病的病原體,如果不小心,讓培育箱中的病原體“逃”了出來,那麼,整個耶加達,就會成為疫區,上百萬人會死亡。

     寶德教授一面轉過身來,一面脫下了白色的罩袍,實驗室中隻有他一個人,陪著他的是各種儀器和書籍,寶德教授有兩個助手,但是今天,這兩個助手,一早就向他請假,離開了實驗室,以緻使寶德教授這時沒有傾訴成功的喜悅的對象。

     也由于這個原因,他更加要快一點回家去,去見紅霞。

    紅霞是寶德教授的“小妻子”,不但人家這樣說,就是寶德教授自己,也同樣以“小妻子”來稱呼紅霞,因為他們兩人的年齡,相差了四十年。

    紅霞今年才十九歲,他們是去年才結婚的。

     紅霞如何會闖進寶德教授的生命之中,連寶德教授自己也隻剩下一片模糊的回憶。

    在他的記憶之中,他的生活,離不開實驗室,白罩袍,厚厚的書本,顯微鏡的鏡頭,試管,和一切與細菌有關的事物。

    或許是他看慣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細菌,所以當他面對著人的時候,他的眼光總是悄然的,陌生的,好像根本不覺得對方存在一樣。

     紅霞本來是他的兩個助手中的一個,是他那一系中成績最優秀的兩個學生之一。

    另一個助手是倫諾,一個膚色劉黑,雙目深陷,沖動而又好學的印度尼西亞小夥子,常常自認自己是真正的棕色人種。

     開始,一切都是那麼正常、刻闆,在寶德教授看來,紅霞和倫諾,全是一樣的,穿著白罩袍的一個助手。

     寶德教授在最近的一年來,一直在從事黃熱病病原體的分離工作,工作進行得相當緩慢,但是也相當的順利,那一次的事情,可以說完全是偶發的。

     倫諾有事,早離開了實驗室,紅霞也準備離開了,正在将一組有著細菌培育試液的試管,放進安全的鋼櫃之中,寶德教授正在記錄他研究的心得,當他在振筆疾書之際,聽到了一下玻璃的碎裂聲和紅霞的一下驚呼叫聲,寶德教授立即轉過頭來,看到紅霞的手中,提著半截碎裂了的試管,面色白得比白色的罩袍尤甚,而白色的罩袍上,染著十幾點淺黃色的細菌培養液。

     寶德教授陡地發出了一下呼叫聲,整個人彈了起來,紅霞打破了試管,沾在她身上的培養液之中,每一滴内,就有上億的細菌,都是足以緻命的毒菌。

     紅霞顯然也知道她做錯了什麼,所以她的臉色,才會一下子變得如此煞白,而且,她看來完全不知所措,寶德教授大叫著彈了起來,奔向盛載消毒液的噴筒,提起噴筒來,對準紅霞,像是提著滅火筒,對準了一堆熊熊燃燒著的烈火一樣,按下噴射掣,消毒液發出“嗤嗤”的聲響,噴向紅霞,寶德教授一面噴著消毒液,一面叫道:“脫下來,将身上的衣服,全脫下來。

    ” 紅霞起先,還隻是呆呆地站著,消毒液已經淋得她全身都濕透了,不過她随即明白了寶德教授的意思,她脫下白罩袍,脫下了身上的衣服。

     當她赤裸地站在寶德教授的面前之際,寶德教授仍然不斷向她的身上,在噴著消毒液,直到一筒液體,全部噴射完畢。

     紅霞想說話,但是口唇顫動著,沒有發出聲音來。

     她隻是站著,不動,任由淺紅色的消毒液,順著她的肌膚,向下滴著。

     而寶德教授也呆立著不動,他一樣想說些什麼,可是也一樣地發不出聲音來。

     在科學研究上,寶德教授已經有過好幾項極其輝煌的發現和發明,但是在他五十八年的生命之中,他卻第一次發現,一個少女的胴體,是如此之美麗,那麼美麗,簡直是難以形容,也無法抗拒的。

     紅霞突然哭了起來,撲向寶德教授,同時緊緊地抱住了他,紅霞的哭泣,可能是因為剛才所受的驚恐,實在太甚了,但是當寶德教授也抱住了她,雙手觸到她光滑,豐腴的背脊之際,他吻了她。

     紅霞在兩個月之後,就成了寶德教授的“小妻子”。

     婚禮是在醫院裡舉行的,并不是因為寶德教授是一個權威的醫學家,而是紅霞還沒有離開醫院。

     那次的意外,寶德教授雖然行動迅速,可是細菌逸出之後的蔓延,更加迅速,可能當初,隻是極少數量的毒菌,沾到了紅霞的五官,未被消毒液所消滅,這一小撮細菌,就侵入了紅霞的體内。

     紅霞在足足發了三十天的高燒之後,才被從死亡的邊緣上搶了回來,可是,她不再是一個學業優異的醫科大學生,而變成了一個對外界的事物,幾乎一無所知的人,她的腦部,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她變成了白癡,盡避她美麗的外形,一點沒有變化,可是她已成了白癡。

     當寶德教授決定要和紅霞結婚之際,整個學術界,為之轟動,寶德教授的許多朋友,紛紛勸阻,當時的印度尼西亞,還在荷前的統治之下,荷蘭總督曾經勸過三次,當寶德教授一定堅持自己的意見之際,總督立時向荷蘭皇家科學院報告這件事。

     有三位科學院的院士,其中包括兩位是寶德教授中學時期的同學,特地從荷蘭來到耶加達,勸寶德教授改變主意。

    不過,寶德教授的決定,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再可以改變的了。

     一個如此著名的荷前科學家,娶了一位荷蘭殖民地的少女,而且這個少女還是個白癡,這件事,無論如何,是極之轟動的。

     不過寶德教授卻不理會人家怎麼說和怎麼想,他在結婚之後,隻是全心全意,愛著紅霞,照顧她的一切生活起居,和她說著她聽來根本毫無反應的話。

    在别人看來,寶德教授像是一個大傻瓜,但是寶德教授卻知道,自己找到了第二生命,在書籍之外,他有了精神上的另一寄托。

     時間過得很快,寶德教授結婚已經快一年了,實驗室中原來是兩個助手,紅霞去了之後隻有倫諾一個人,在這一年之中,倫諾對工作很努力,幾乎是日以繼夜,寶德教授對他也極滿意。

     但是有一點,是寶德教授始終耿耿于懷的,那就是自從實驗室中的那件意外發生後倫諾和他很少講話,尤其是在結婚之後,除了工作上必需之外,倫諾簡直是一言不發。

     不過,全神貫注于工作的寶德教授,也沒有多去注意這件事,他隻不過發覺這個年輕人,本來就已經陰沉的神情變得更陰沉而已。

    而今天,病原體被成功地分離了出來,倫諾卻不在實驗室中。

     寶德教授有迫不及待的感覺,他要快點趕回家去,告訴紅霞,他的工作,已經快告完成了,當他的工作完成之後,他就可以挽救成千上萬人的生命。

     盡避他知道,紅霞在聽了他的話之後,不會有什麼特别的反應,但是他必需早一點讓紅霞知道。

     他鎖上了實驗室的門,走出了建築物,大學的校園中,顯得出奇地靜。

     寶德教授搖著頭,世界上的事情,往往是這樣,你越是想碰到一些人,傾訴一下你心中的歡愉,可是卻偏偏一個人也見不到,但是當你希望能一個人靜一靜的時候,你身邊就會有數不清的人了。

     寶德教授一直向外走著,當他來到學校門口之際,才見到了看守校門,傳達室的老力。

    老力至少有七十歲了,行動已經很蹒跚,當寶德教授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吃力地推上學校的鐵門,而當他回頭看到寶德教授之際,他現出十分驚訝的神色來。

     寶德教授像往常一樣,和老力打了個招呼,道:“老力,你好。

    ” 老力滿是皺紋的臉,牽動了幾下,啞著聲音,道:“教授,你……到哪裡去?” 寶德教授微擡著頭,吸了一口氣,道:“回家去--怎麼?有什麼事發生?” 老力搖著頭,聲調很急促,說道:“有事發生,所有的人全躲起來了,我是說,你們,荷蘭人,全躲起來了,教授,你還是别回家的好。

    ” 寶德教授皺了皺眉,老力的話,聽來雖然沒頭沒腦,但是寶德教授是明白的。

    目前是印尼極度混亂的一個時期,日軍南下,荷蘭自顧不瑕,印尼的民族主義運動,開展得如火如荼,不時有示威,暴動,老力這樣說,一定又有大規模的暴動發生了。

     寶德教授想了一想,道:“我不怕,我和你們是好朋友,是不是,老力?” 老力的笑容很苦澀,一面點著頭,一面卻又搖著頭,道:“是,可是,你膚色和我們不同,你畢竟是荷蘭人,今天的情形有點不一樣,你可知道蘇加諾出獄了?” 寶德教授微笑著,道:“我在實驗室裡,已經整整兩天了。

    ” 他略頓了一頓,才省悟地道:“難怪倫諾走了,原來有著這樣的大事。

    ” 他說著,還是推開了大鐵門,閃身走了出去。

     有著“演講台上的獅子”之稱的蘇加諾的出獄,是印尼民族主義運動的參加者的一件大事。

     蘇加諾的演講帶有極度的煽惑力,這個儀容豐盛的印尼人,有一股奇異的力量,使得他的同胞,跟著他的意念去走。

    當寶德教授離開了校園,看到了街上冷冷清清的情形之後,他知道,蘇加諾一定又在發表演說,而所有的人,一定全趕到廣場,去聽他的演講了。

     街道上的确很靜,隻不過有一些婦孺,和一些中國人,還留在店鋪裡,寶德教授的住所,離學校并不遠,他一直都是步行來往的,但這時,他卻希望有一輛車子,因為這種寂靜,人不尋常了。

    在極度的寂靜之後,一定是狂熱的爆發,世事運行的規律,幾乎全是一樣的。

     寶德教授轉過一條街,就在他剛轉過街角之際,喧鬧的人聲,像是火山爆發一樣,傳入了他的耳中,寶德教授陡地站定,在他面前,是一條隻有兩百公尺長的短街,街道兩邊,都是一些中國人開設的商店。

     刹那之間,他所看到的情形,令得他目定口呆,他看到上千個印尼人,呼叫著,揮著拳頭,火把,木棍和鐵枝,自街的另一端,湧了過來。

     那情形,就像是顯微鏡中看到的上億細菌,侵入人體的組織一樣。

     這上千個印尼人,叫著,奔著,搗毀著一切他們經過地方的所有的東西,沖進兩旁的店鋪之中,拖出在店鋪中的人來。

     寶德教授睜大了眼,他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被抓著頭發,拖了出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