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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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買了本地最有名的奶油卷和熱狗,跑到玻璃迷宮的頂樓去吹風。

     「你一定覺得我和領班吵架實在太不專業了,對吧?」沮喪的貝齒一口陷進熱狗面包裡。

     「還好。

    」他聳了下肩,幾大口吃完一個熱狗。

     咚!腦袋垂下去,更沮喪了。

     「這是幹什麼?」汪迎铠恍然。

    「哦,我明白了,妳以為我會說『不會啊!』、『他是應得的!』這一類的話。

    」 「你不覺得他們那種專門欺負弱勢團體的人很沒品嗎?」她終于拾起頭不平地說。

     「是很沒品啊。

    」他把第一個熱狗幹掉,繼續殺第一一個。

     「那你的反應也太冷淡了吧?」 「拉斯維加斯是一個機會之城,太多的社會現實在這裡上演了,每個人隻能管好自己的事而已。

    」一對上她不平的澄眸,汪迎铠歎口氣攬住她的肩膀。

    「妳是對的,這個世界上需要多一點有正義感的人,抱歉。

    」 蕭琬琬沉默下來。

    汪迎铠把她吃了一半的熱狗接過來,奶油卷遞給她,再把那半個熱狗吃掉。

     「我小學讀的是啟智學校。

    」她突然說。

     「啟智學校?那種給智能不足的學生讀的學校?」可是她怎麼看都不像個智能不足的人——或許有過度單純的傾向,但絕對不是智能不足。

     她臉上又出現那副鄭重的表情。

     「我小時候功課就很差,一直到二年級還學不會寫注音符号,後來我父母帶我去檢查,檢查結果也一塌胡塗,醫生就判斷我是智能不足。

    最後我的父母隻好把我送去啟智學校,一直到我小學五年級,輔導人員才檢測出來,我的智能是正常的,我隻是有閱讀障礙。

    」 「閱讀障礙?」 「我的大腦隻能處理圖象資訊,沒有辦法理解文字。

    所以你如果叫我看圖說故事,我可以講得非常精采,可是若拿一篇文章叫我念出來的話,我腦中看到的隻是一個個方塊和奇怪的線條,我沒有辦法将那些方塊與它所代表的意義産生聯結。

    」她看着十裡紅塵下的罪惡之城。

    「小學畢業之後,我被送到特殊教育的學校去。

    老師開始一步一步地教我如何辨别文字!我後來發現,隻要我把它也視為圖案的一種,就能漸漸掌握到它的意思,可是有時候還是會有誤差。

    」 汪迎铠想象她很認真的捧着一本書,一個字一個字去背下那個「圖案」的樣子。

    所以她才經常會出現那種很認真的書呆神情吧?在她的世界裡,要理解一般人習以為常的文字,需要比别人花更多的工夫。

     「什麼樣的誤差?」 「像『月』和『乃』,這兩個圖長得很像,我就常常搞錯。

    還有『月亮』這兩個字對你來說就是月亮,可是我必須先把它想象成一顆月亮,那個『亮』字有很多撇來撇去的筆畫,就很像月亮的光芒……」 「所以如果把『亮』放在『漂亮』裡面,妳就認不出『亮』這個字了。

    」 「對,所以你們隻需要認一個字而已,我卻得把每個字的各種組合盡量背下來。

    我很辛苦地讀完國中課程,又花了四年念完高職,再花兩年念完人家一年就完結的餐飲課程。

    」 「但是妳的英文說得很好。

    」 「錄音帶啊!」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聽了好幾年的錄音帶和有聲英文書,說來你一定覺得奇怪,遠在我學會認ABCD之前,我已經能說流利的英語了。

    」 他想到她的筆記本裡都是圖,而且她常會把W寫成V,或N寫成M,原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也所以她對湯尼格外在意,因為她深深記得自己在強勢文化下會有的無助。

     汪迎铠溫柔地攬過她,輕吻她的前額。

     「你常常說我很單純,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單純。

    我所有的好朋友都是那裡的老同學,他們每個人都很單純。

    」她低頭望着自己的指尖。

     那群同學有着極單一的心思,喜便是喜,怒便是怒,沒有絲毫作僞,而她從小和這樣的一群朋友成長,讓她也養出了特别單純美好的性情。

     便是這樣的性情,一再地勾動了他。

    汪迎铠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太陽穴。

     「後來我雖然離開了啟智學校,可是一直很喜歡那個地方。

    我們從小就被教導,專心的去做一件事,把它做好就是成功了,所以我也習慣這樣,一次隻做一件事,但是一定把它做到好。

    」她很堅定地握拳。

    「有一部分的我一直停留在啟智學校裡面,而我很喜歡我的那一個部分。

    我們隻是很努力在生活,很努力不讓自己落後别人太遠,很努力做好我們在學的那件事。

    他可以不喜歡我們,但是不可以跑過來踩。

    」 陽光躍進那雙澄澈透明的黑色水晶裡。

    在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完全被蠱惑了。

     他這一路爬上來的路,驚心動魄,腥風血雨,論閱曆不知比她豐富幾百倍,但是,竟然是這甜美純粹的女人讓他感到心折。

     那樣明亮燦爛的一雙眼,讓人無法忍受它蒙上任何陰影。

     他突然有一種深深的感覺:他必須把這雙眼睛和它的主人緊緊留在身邊。

    一旦錯過了,他将再也不會發現這樣美好的人。

     「琬琬,妳知道我在想什麼嗎?」他喃喃說。

     「想什麼?」她的眼光對回他臉上,汪迎铠感覺自己的人生就此不同。

     「我在想,妳應該嫁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