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離魂之舞

關燈
手再多,我們也決不會輸! 當年天後定下四大家族與禦泠堂六十年一度的決戰時,隻恐一方毀諾,所以一立昊空門為雙方的決戰護法。

    如今昊空門雖然僅餘明将軍一人,但憑将軍府的雄厚實力,加上四大家族精英齊出,禦泠堂實是敗面居多。

     小弦驚于宮滌塵的身份,對雙方的對話聽如不聞,又想到在流星堂的地下石室中,青霜令使曾說胖和尚談歌奉命把他從追捕王手中救出。

    不由猜想當日在京城外溫泉遇見宮滌塵,是否也是禦泠堂計劃的一部分。

     他越想越是心驚,一顆心早已飛到九霄雲外,恨不能立刻趕往吐蕃,向自己敬愛信任的宮大哥問個清楚明白。

     溫泉邊與宮滌塵勾指為誓的溫暖恍如昨天,移顔指點在身上的刺痛仿若重溫,同去将軍府、清秋院中打罵笑谑的種種情形曆曆在目。

    在小弦的心目中,宮滌塵是好是壞、是否是禦泠堂中人都不重要,但若是從一開始他就對自己有所利用,一切的兄弟情誼都會在刹那間化為虛無,那才是小弦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愚大師、景成像與何其狂互通情況,此次四大家族除了三大門主外,另帶來十五名精英弟子。

    當即衆人按計劃化整為零,愚大師一與景成像先潛入将軍府拜見明将軍,物天成率幾名弟子在城外安頓,以做接應,其餘人則記下聯絡之法,在京師分頭隐匿,等待号令。

     四大家族門規森嚴,不多時衆人散去,各自取道入京。

    愚大師臨走前還特意對小弦囑咐幾句,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景成像、物天成望向小弦的目光則十分複雜,隐含内疚與惶惑。

    小弦滿懷心事,隻是随口應承愚大師:何其狂将這一幕看在眼裡,也不點破。

     想到宮滌塵神秘莫測的身份,小弦腦中一片紛亂,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何叔叔,我請你做一件事情可好? 小弦乍然清醒,擡頭看去,其餘四大家族之人已然離去,溫柔鄉主水柔梳立于何其狂身旁,而發話之人,正是在她身後的水柔清。

    水柔清感應到小弦的目光,闆起一張俏臉,冷哼一聲,扭過頭給他一個不理不睬。

     何其狂呵呵一笑:水姑娘有話請講。

    水柔清頓了一下,低聲道:我想去見母親。

     水柔梳幾不可聞地輕歎一聲,輕笑道:此事先放在一邊吧,我倒是急于拜訪名動天下的駱才女,還是先去自白露院再作打算吧。

    她言罷朝小弦擠了一下眼睛,小弦,這些日子我們都會住在白露院,你這個小主人可要好好招待,不許欺負清妹妹哦。

     小弦何等聰明,看到一向矜持的水柔梳擠眉弄眼,頓時明自水柔清還不知水秀已死之事,定然是四大家族憐她孤苦,有意隐瞞了消息。

    小弦呆呆望着水柔清的側面,那份期待之情清晰可辨,霧時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對這局面。

     幸好何其狂接口道:哈哈,水鄉主光臨自露院。

    小弟大有機會聽到你與清幽箫琴合奏,亦是急不可耐,這便請吧。

     水柔梳淡淡道:久聞駱姑娘箫藝豔驚江湖,柔梳何敢與之并論。

    能一睹才女芳容,于願已足,何公子還不快快帶路?她又對水柔清道,清妹不是也想見見駱才女麼,今日便可如願了。

    她仿佛全然忘了水柔清想見水秀的清求。

     何其狂倒是配合無間,大笑着當先往前行去。

    水柔清無奈,隻好暫時按添一下對母親的思念之情。

     小弦與水柔清随後而行,聽着何其狂與水柔梳談笑風生,有心想對水柔清問候幾句,卻不知應該如何開口,偷偷瞅她臉色,水柔清卻總有預兆般圓瞪雙眸,回望過來。

    小弦隻得連聲咳嗽,把頭望向别處,隻覺得這幾裡山路真是漫長無休。

     水柔梳心細,聽得身後兩個孩子默然無語,有意開解,轉頭對小弦笑道:幾個月不見,小弦又長高了些。

     小弦正滿懷心事,脫口道:水、水姐姐也越來越漂亮了。

    他本想稱呼姑姑,忽想到水柔清乃是水柔梳的堂妹,同是柔字輩,可不能讓對頭憑空大了自己一輩,臨時改稱姐姐。

     四大家族經過上千年代代相傳,各族班輩已有偏差,水柔梳本是溫柔鄉二代弟子,月琴瑟王水秀出走京師,所以也接管柔鄉主之位,比景成像、花嗅香與物天成等人都晚了一輩,隻因身為溫柔鄉主,幾人方才平輩論交況她雖已年近四十,卻是風華絕代,看起來不過二十許人,小弦這一聲姐姐,确是末喚錯輩分。

     何其狂嘿嘿一笑:小小年紀便會讨女孩子歡心,果然是後生可畏,頗有我的風範,幹脆收你為弟子吧。

     小弦臉上微微一紅,對何其狂倒是不必客氣:你很能讨女孩子歡,為什麼現在還不成婚?何其狂佯怒:好小子,我的私事你也敢管? 水柔梳替何其狂解窘,輕笑道:何公子眼高于頂,尋常脂粉自然不會放在眼中:小妹也很好奇,何公子心中的紅顔知己到底是何等模樣呢。

     何其狂聞言一愣。

    他一向狂放不羁,亦常去青樓紅院厮混,見慣了妍歌豔舞,妒柳纖腰,卻還從未有令他懷然心動的佳人。

    或許是與駱清幽這樣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接觸多了,一般女子全然不放在眼裡。

    此刻聽到水柔梳的無意笑言,這一刹那,生平所結交的環肥燕瘦、青紗翠裙.盡躍腦海,終如浮雲淡霧般一一隐去,最後留下的影像,居然是潑墨王畫中那不辨相貌、冰姿雪容般的舞袖女子。

     開着何其狂的玩笑,不多時四人已來到山下。

    水柔梳望向何其狂,略有些猶像道:我們就這般入京麼?要知溫柔鄉主縱以輕紗遮面,亦難掩其風華。

    若是惹得路人側目,不免露了痕迹。

     何其狂一笑:且看我給你們變個戲法。

    他打聲呼哨,一輛馬車忽從林邊駛出,停在四人身邊。

    趕車的車夫是個相貌普通的漢子,也不多話,隻是朝何其狂微微點頭。

     何其狂十分誇張地一舉手:請水鄉主入轎。

    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面前的不是馬車,而是八擡大轎。

     水柔梳心知何其狂早有安排,那馬車外表看起來破舊不堪,自是避人耳目,車廂裡卻都是新鋪的坐墊,十分清爽潔淨,暗贊何其狂細心,當先落座。

     何其狂朝小弦和水柔清眨眨眼睛:你們兩個快上車吧。

     水柔清猶豫一下,終于與小弦一前一後上了車。

    小弦猜她大概不願與自己同車.隻是不便違逆何其狂,心頭沮喪,上車後亦是一言不發,隻是撫摸手中的扶搖,水柔清好奇地望一眼小鷹兒,欲言又止。

     何其狂與水柔梳一左一右将兩個小冤家夾在中間。

    淩霄公子向來不拘俗禮,在水柔梳面前亦無收斂之迹,隔着小弦開水柔清的玩笑,又提到小弦智鬥追捕王、賭坊大勝等光輝事迹水柔梳亦是一改平日矜持,笑語嫣然地朝小弦問個不休,看來兩人都有意化解兩個孩子間的恩怨。

    反而弄得小弦與水柔清百般不自在,加上道路颠簸,彼此不免略有碰觸,又閃電般分開兩個孩子雖是并肩而坐,卻盡力保持着一線肉眼難辨的距離。

    何其狂與水柔梳見狀,亦隻得暗歎一聲,不再言語,氣氛顯得十分微妙。

     漸漸的,小弦耐不得與水柔清之間的沉默,想起自己在水秀墓前暗暗立下的誓言,數度想開口說話,腦海中卻是一片紊亂,翻來覆去湧上嘴邊的隻有一句對不起,奈何礙于何其狂與水柔梳在旁,話到唇邊,終又咽了回去。

    這一路上心思百轉千回,耳中似乎隻聽到水柔清輕緩的呼吸與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跳聲。

     馬車入京,并不直接駛往白露院大門,而是來到後牆一條小巷中。

    趁四周無人,何其狂抱着小弦躍牆而上,水柔梳不緊不慢地随在其後,小弦看到水柔清亦毫不費力地翻越牆頭,落地時稍有不穩,下意識地伸手去扶,誰知水柔清一抿小嘴,如避蛇蠍般跳開一旁,又飛快地望一眼小弦,垂下了頭。

     小弦大怒,這一路上的小心翼翼已讓他滿腹委屈,心頭湧上一股傲氣:自已何必非要求得她的原諒?反正也不差這樣一個朋友,權當自己從未認識過她罷了。

     他轉念又想到水柔清身為溫柔鄉弟子,武功高強,有四大家族長輩撐腰,恐怕根本瞧不起自己。

    雖在水秀墓前立下照顧她的誓言,其實自己的本事遠遠比不她,誓言形同虛話。

    日後她怨恨自己也罷,原諒自己一也罷,其實也沒有多大分别 想到這裡,小弦又是自卑,又是難過,他本就是心高氣傲的性子,若非莫斂鋒與水秀之故,早不肯受這份閑氣。

    此時橫下心來,故意高高昂起頭顱,看也不看水柔清一眼。

     牆後正是白露院的後花園,何其狂忽然定下身形,望着水柔梳緩緩道:水鄉主想必知道當年苦慧大師留下的遺言,可否告訴小弟? 小弦萬未料到何其狂突然問出這問題,剛剛松弛的心弦再度繃緊。

     水柔梳怔了一下,輕聲歎道:并非小妹不願告訴何公子,而是此事在小妹心中難辨真僞,實不知是否應該說出來。

    見何其狂還要追問,又緩緩續道,其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等玄妙天機原非我輩所能臆度,與其刨根問底,不如順其自然。

    無論有沒有苦慧大師的那幾句谶語,至少我對小弦的态度決不會改變! 小弦腦中一熱,以水柔梳的身份與個性,能說出這樣的話已令他倍覺感激,咬牙道:水姐姐不要說了,我也不想知道。

     水柔梳眼中神色複雜,微微颔首,何其狂慨然長歎,亦住口不語。

     四人來到無想小築中見到駱清幽與林青。

    駱清幽與水柔梳一個是馳名天下的才女,一個是江湖中最神秘的女子,彼此聞名已久,卻還是第一次見面,起初還話藏機鋒,互相試探,幾番言語下來,各自敬重,漸覺投契。

     四大家族初至京師,水柔梳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安排,匆匆安頓好住處後,朝駱清幽借件平常的衣服,易容入城聯絡其餘同門。

     水柔清則留在白露院中。

    她以往性情頑皮任性,父親莫斂鋒死後卻心性大變,多了一種不合年紀的沉靜。

    她見過林青、駱清幽後也不多言,借口散步,一個人去了後花園。

    何其狂對小弦直打眼色,示意他跟去說說話,小弦卻依然生着悶氣,對何其狂的暗示視如不見。

     何其狂又說起潑墨王中了禦泠堂高手離魂舞後,變得癡瘋之事,林青一與駱清幽這才知潑墨王缺席清秋院之會的真正緣故,他們雖不屑潑墨王為人,但知他落得如此下場,亦是頗有感慨。

     不知有意無意,何其狂并未提及宮滌塵的名字。

    隻是将愚大師的一番分析說了出來。

     林青沉吟道:禦泠堂四使已現其三,還有一個碧葉使不知是何人,莫非就是這個神秘女子?駱清幽卻是與有思考:說起攝魂之術,江湖上最有名的當屬曆輕笙的揪神哭與照魂大法,但面對潑墨王如此高手,怕也難以一舉奏效。

    這個女子當真不可小觑。

     你們也莫要長敵人志氣。

    何其狂笑道,攝魂術專門尋找人心的弱點而入,若非薛潑墨貪色,加上對清幽苦追不遂的心結被引發,也不緻落得如此下場。

    曆老鬼的揪神哭縱然厲害,在薛潑墨面前舞上一天一夜,恐怕也難有這等效果。

    林青聽罷撫掌大笑:敵暗我明,面對禦泠堂層出不窮的強敵,反而更加激發了兩人的鬥志。

     駱清幽提醒道:你們可莫要托大。

    紫陌使白石離京,青霜令使簡公子身份挑明,這可都是對方主動給我們呈現的情報。

    而暗中的布置我們根本沒有掌握,或許禦泠堂的真正實力遠比我們想象的更為強大。

     林青點點頭:此言有理。

    或許青霜令使洩露身份隻是調虎離山之計,禦泠堂主身份不明,盡管白石說他己然失蹤數年,卻未必可信。

    或許他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何其狂嘿嘿一笑:動腦筋的事情交給你們,動手的事就交給我吧。

    雖說逍遙一派不沾染京師權謀之争,但我好久不與人動手,可真是閑得快發瘋了。

    哼哼,若不是這次要聯合太子府對付泰親王,我可真想好好教訓一下管平。

     駱清幽調侃道:何公子好威風,要麼泰山絕頂之戰也交給你好了。

    無意中說起與明将軍的戰約,駱清幽的神色漸漸有些不安,聲音也放低了些許。

     何其狂大笑:我可不敢搶小林的對手,那個吐蕃的蒙泊國師如果真來京師,倒是可以稱稱他的斤兩。

     駱清幽想起一事:對了,我今晨接到線報,蒙泊國師與其弟子宮滌塵已離開吐蕃國都,一路西行,卻并不急于趕往京師,沿途每經一地皆停留數日,大做法事。

    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聽到宮滌塵的名字,小弦擡起頭來,一時好不矛盾,既盼着宮滌塵早日入京,又怕相見時,問出自己難以接受的真相。

    這一刹,忽覺除了林青、駱清幽等人外,僅有的兩個好朋友都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再想到水柔清與自己近在咫尺,偏偏形同陌路,不舍之念再度占據胸口。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許驚弦啊許驚弦,你已經長大了,男子漢大丈夫自當有大氣量,為何不能容讓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子?和她賭氣又算得了什麼英雄? 小弦猛然起身,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咬牙切齒地大聲道:我去找清兒了。

    他也不顧林青他們驚訝的神色,一溜煙跑了出去。

     林青與駱清幽對視,彼此眼中都閃過一絲猝不及防的柔情。

    他與她,不也曾經曆過這一場萌動的少年情懷麼? 何其狂咧嘴一笑,喃喃念着蒙泊國師的名字:嘿嘿,試問天下,先來試試我的瘦柳鈎吧 小弦來到後花園中,遠遠看到水柔清坐在石桌前,一手放在膝前,一手支着下巴,呆呆地不知在想着什麼。

     小弦胸中怦怦亂跳,蹑手蹑腳來到水柔清身後,還未想好要說些什麼,扶搖感應到主人混亂的心緒,低鳴一聲。

     水柔清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頭。

    小弦知她已發現自己,愣在原地,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下子又消散殆盡。

     水柔清忽長歎一聲,似是自言自語,聲音卻.、足夠小弦聽得清楚明白:其實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自小都沒有母親陪在身邊,如今,父親也都離開了我們。

    說起來你比我更不幸,好歹我還有母親,而你,唉 小弦心裡一緊:水柔清還不知道她的母親也死在青霜令使手中。

    他以為經曆鳴佩峰棋戰後,水柔清一定恨透了自己,從未想過她還能對自己這般和顔悅色,難道她終于也想通了,莫斂鋒之死原不應該全怪在自己頭上?可是,如果她再得知母親亦是因維護自己而死,.又會如何呢? 事實上縱然那一夜小弦沒有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