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機隐現

關燈
聽吳戲言說出如此奇怪的話,小弦怔了一下,心頭暗暗算計:如果二十年後自己有一萬兩銀子,也隻須給他一兩如果發了大财,有一百萬兩銀子,卻要給他一百兩,聽起來似乎很多,但既然有一百萬兩銀子的财産,一百兩銀子也不過是九牛一毛 吳戲言道:看起來小兄弟也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條件絕非苛刻。

    小弦道:萬一,萬一二十年後你咳咳,死了呢?吳戲言笑道:我若是活不到那個時候,契約也就自然作廢了。

     若是一般人,聽到這般條件必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小弦卻直覺其中有什麼古怪,偏着頭想了一會:不行不行,我不答應。

    吳戲言奇道:此事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弊,為何不答應?縱然你以後富甲一方,萬分之一亦是微不足道 小弦嘻嘻一笑:如果我二十年後是個窮光蛋,不免對你心懷愧疚如果我真的變得很有錢,自然就變成個小氣鬼,不免又心疼銀子,每天還要提心吊膽怕你上門要債,哪裡還有半分快活?在他心目中,有錢的财主大多都極為吝啬,想必自己也不能免俗。

     吳戲言一歎:你這小孩子可真是鐵鍋子裡炒石頭哼,不進油鹽。

     小弦絞盡腦汁,總算想到小時候聽過的一句話:吳大叔也不用敲鑼捉麻雀,嘻嘻,枉費心機了。

     吳戲言面色一正:既然如此,你沒有銀子,我也不會回答你的問題。

    你且回家吧,下次帶上銀子再來找我。

    小弦心有不甘:你先等我一會,我找人借銀子。

     他走到街角,左顧右盼,哪兒看得到鬼失驚的影子,剛欲張口大叫,忽想到鬼失驚身為桀骜不馴的黑道殺手之王,豈會任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若他現身還好,若是不出現,自己豈不是大失面子?更何況,光天化日之下叫鬼,别人多半會當自己是個小瘋子猶豫良久,終于還是忍住了。

     吳戲言不知小弦在搞什麼名堂:我可沒空等你,一會就收攤了。

    小弦急道:再給我半個時辰。

    吳戲言嘿嘿一笑:也罷,你不妨再考慮一下我的條件,半個時辰内改變了主意,盡可來找我。

     小弦正仿徨無計,眼前一亮。

    卻見幕顔街頭有一個大大的賭字,卻是一家賭坊,他心想自己懷裡還剩下一兩銀子,何不去碰碰運氣,急忙往那賭坊跑去,走出兩步又不放心,轉一身望着吳戲言:先說好,你再等我半個時辰,隻要我能拿來五兩銀子,你就必須回答問題,不能再漲價了。

     吳戲言老于江湖,如何不知小弦的心思,冷笑道:你當君無戲言這幾個字是白叫的麼?不過我也要提醒小兄弟一聲:賭博害人不淺,莫要沉溺其中難以自拔。

    小弦不理吳戲言,一溜煙跑人賭坊中。

     這隻是一家坊間私設的小賭場,任何人都可以來賭。

    小弦年紀雖小,卻也暢行無阻。

     賭坊裡煙氣缭繞,人聲鼎沸,數十個形貌各異之人圍着三張大賭桌,賭得不可開交。

    不但男女老少俱全,竟然還有兩個和尚與一個道士。

    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聞之欲嘔卻J又令人興奮的氣息。

     小弦從小在清水小鎮就想去賭場中長長見識,奈何許漠洋在這方面管教極嚴,從不允他涉足,今天陰差陽錯下總算一償夙願,呆呆一看了一會,漸漸悟出些門道。

     前兩張賭桌一是賭牌九,一是互擲骸子。

    牌九小弦自然不懂,雖在嶽陽府見識過林青與那嶽陽賭王秦龍賭散子。

    卻搞不明自為何莊家的一三三不過七點,卻能赢下閑家的三四六十三點?他不知賭骸子須得看兩個同點的大小,像秦龍那般一把擲出滿堂紅十八點至尊通殺,實是千中無一。

     小弦摸着懷裡僅餘的一兩銀子,不敢貿然下注,又來到人最多的第三張賭桌前。

    這一桌的賭法卻極其簡單,賭桌兩邊分寫大小兩字,莊家擲骸,閑家押注大小,押一賠一。

    這種賭法雖然沒有前兩桌有趣,卻是大合小弦的心意,何況輸赢皆是一半概率,隻要運氣好便足夠。

     小弦正想将手中捏出汗的那錠銀子押上賭桌,忽覺有人進入賭坊,目光直直盯在自己身上,擡頭看去,卻是一個索末謀面的老人。

     老人須發皆白,隻怕已有七八十的年紀,下巴上五縷白髯,穿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青衫,身材井不高大,相貌赤很普通,唯一的特點便是右頰那顆豆大的青痣。

     老人的月光與小弦輕觸,并不回避,反而隐隐露出一絲笑意。

    小弦微微一愣,如此大年紀依然精神矍礫的老人雖不常見,但亦不算出奇,但乍然出現在賭場中卻是太不尋常。

    他又蓦然警醒:賭場裡每時每刻都有人進出,自己為何偏偏對他的出現有極強感應?仔細看幾眼,隻見這老人雖然衣着并不華麗,甚至有些破舊,卻幹淨得不可思議,似乎連賭場裡飛揚的塵土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他。

     老人的目光始終盯在小弦身.上,就像是在研究一般:小弦心中一動,一般人如何會注意自己這個小孩子?鬼失驚既然說要随身緊跟,總不能呆在賭場外。

    久聞黑道殺手之王精于易容,化身萬千,令人防不勝防,莫非故意扮成這老人以便保護自己?小弦雖精通陰陽利推骨術,看出這老人的身材比不鬼失驚高大,但宮滌塵都可以運功将必骨變形,想必鬼失驚亦有縮骨的本事,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不假,擠過人群,來到那老人身邊,低聲道:大叔,借我五兩,不,四兩銀子就行了。

    他知道鬼失驚必不願意讓周圍人瞧出身份,所以并不稱呼他那萬分特别的姓氏。

     老人含笑望着小弦走近,卻着實未料到他開口就借銀子,不由大是錯愕: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溫潤如玉,有一種欲吐還休的磁性,聽在耳中十分舒服,與鬼失驚那喑啞如鐵石的聲音大相徑庭,猶如天壤之别。

     小弦卻認定老人必是鬼失驚所扮,心想我也會變聲,當下按宮滌塵教的法子憋住喉頭一口氣,破聲破氣道:嘻嘻,大叔雖然變了個模樣,又豈能瞞過我的火眼金睛。

    咳咳賭場裡本就空氣不暢,他的變聲術又學得不到家,勉強說了幾句,忍不住嗆咳起來。

     老人面上的愕然之色一閃而逝,微微一笑,擡眼望望四周,仿佛照顧小弦的自尊一般壓低聲音道:在賭場中借銀子乃是最忌諱的事,你若沒有一個特别的理由,我可不能借給你。

     小弦一愣,立知自己竟然認錯了人。

    老人臉上神情悠然,流目四顧,與賭場中的氣氛格格不入,仿佛來到的并不是龍蛇混雜、市井走卒出人的坊間賭場,而是在出席名門望族的盛會這份雍容華貴的氣度絕非鬼失驚所有。

     小弦臉上一紅:哎呀,大叔,不對不對,老爺爺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說完轉一身就走。

    老人也不攔住小弦,隻是淡然道:欠人銀子終是要還,若是有志氣,就要憑自己的本事去掙。

    這句話不知他用了何方法說出,渾如近在小弦耳邊,語意中雖隐有見責之意,語氣卻始終輕言細語、不溫不火。

     小弦一愣,緩緩回過失來:難道賭博也算本事麼?老人正色道:賭桌上鬥智鬥勇,隻要你能憑自己的智慧赢下賭局,當然是本事。

     也許你說得有道理。

    小弦撓撓頭,可是爹爹與叔叔都從不讓我沾賭,說是一旦深陷身其中,輕則喪志亂性,重則傾家蕩産。

    若非不得已,我可不會來賭博。

    他生怕半個時辰一過,吳戲言就會離開,本是急于去賭桌上下賭注但被那老人出塵的氣質所感,心生敬仰,忍不住想多說幾句,又恐被老人誤解自己是個小賭棍,連忙解釋。

     老人笑道:人生在世,無論為名為利、求财求官,都不過是一場豪賭。

    隻要能把握尺度,不緻沉迷,原不必太過束縛自己。

    小弦生性好玩,對世間諸事都想親身體驗一番,大起同感,嘻嘻一笑:老爺爺放心,我決不會執迷其中。

    你看我就隻有這一兩銀子,若是運氣不好,想翻本也沒辦法。

     老人淡淡道:若是你輸了,我可以借給你銀子翻本。

    不過你赢後要雙倍奉還。

    高利貸!小弦驚得睜大雙眼,無論如何也不能把面前這位老人與那些面目陰險的放貸人拉上關系,連連搖頭,打死我也不會借高利貸。

    老人的形象在他的心中瞬間低了幾分。

     老人看出小弦神情中的輕屑,哂然一笑:不必疑心,我隻是試試你罷了。

    小弦暗暗松了一口氣,在他心目中,這個突然出現的老人身上有一種與林青、宮滌塵相近的氣質,雖然素不相識,卻實不願他竟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内的人。

     老人輕聲道:你很瞧不起放高利貸的人麼?小弦點頭:我聽爹爹說起,那些放高利貸者害得别人傾家蕩産,都不是好人。

    老人道:這個也不盡然,對于那些困于絕境巾的人來說,這亦是唯一的一條出路。

    你可以不借高利貸,卻也不要因此對他們有成見。

     小弦咬着嘴唇,頗倔強地道:好就是好,壞就是壞。

    好吧,你堅持自己的觀點也無錯處。

    老人一歎,語中大有深意,但這世間的好與壞并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絕對,凡事要從多方面去想,切不能貿然定論。

     小弦一怔,想到林青亦對自己說過類似的話,自是有其道理。

    他雖不明白老人為何要對自己說這些毫不相關的事,但顯然并無惡意,朝老人調皮一笑,轉身往第三張賭桌走去。

     隻見賭桌旁一個肌肉橫生、活似賣肉屠夫的一條大漢,大冷的天上身赤膊,滿頭大汗,一隻腳還踩在凳子上,罵罵咧咧:他媽的,連開七把小,老子就不信這個邪,這八兩銀子全押在大上! 莊家開盅,口中唱道:二二三,一七點小。

    拿個長鈎,将大漢押上的銀子全撥到身旁。

    大漢長歎:真是沒天理。

    他轉身朝身旁一人道,周老弟,借我五兩銀子。

    那姓周的道:你上個月借的找兩銀子還沒還呢。

     大漢怒道:你前年娶媳婦的時候我送你的十斤豬肉,你都忘了?旁人一齊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