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見不歡

關燈
嶽陽府洞庭湖邊的一家酒樓上,一位三十餘歲,面容英俊,氣宇軒昂的青衣男子在酒桌邊臨窗而立,似在遙望洞庭秋色,又似在想着什麼心事。

    最奇特的,是他身後一個長形包袱,略高過頭頂。

     荊楚大地,幅員千裡,淩然萬頃。

    洞庭湖近看碧波蕩漾,魚龍吹浪,湖面象一匹巨大、光滑的才綢緞,覆蓋數百裡遠望水闊浪高,潮聲暗湧,猶若千軍萬馬駐營遠方,伺機奔騰而來,果不愧有八百裡洞庭之稱。

     由樓上望去,洞庭金波潋滟,舟葉如飛;沙堤上垂鞭信立,重綠交枝。

    仿佛從天邊煙巒下副開了遺篇煙霞清波,那派浩瀚泱然之氣令人心奪。

     酒桌上有一壺美酒,幾碟小菜,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坐在桌邊,癡癡望着青衣男子的背影,眼中滿是羨慕欽佩的神情。

    他身穿白色孝服,面容愁戚,模樣雖不俊俏,一雙閃動的大眼裡卻透着靈動之色。

    見青衣男子望一會兒窗外風景後轉過身來,他連忙收斂目光,拿起筷子取菜而食。

     青衣男子目光落在小男孩兒身上,慈愛地伸手輕撫他的頭,歎了口氣。

     那小男孩兒小聲問道:林叔叔為什麼歎氣,可是有什麼心事? 青衣男子微微一笑:我哪有什麼心事,隻是目睹這水色山光下的湖景秋意,胡亂歎口氣罷了。

     小男孩兒眨眨眼睛:其實我都知道,林叔叔想到的事情必然十分的複雜難解,而我又不能幫你什麼忙,所以才不願意告訴我。

     青衣男子見小男孩兒說得一本正經,不禁莞爾:你這小家夥人小鬼大,倒是難纏得緊。

    小男孩兒嘟着嘴道:我又沒說錯,若是蟲大師在,你必然早就拉着他說個不休了。

    青衣男子雙手一攤,大笑道:怎麼聽起來倒似我平日很多嘴多舌一般 見清衣男子笑得十分開懷,小男孩吐吐舌頭,臉上露出一絲頑皮的笑意,旋即又收起笑容,默然埋頭用飯。

    青衣男子注意到小男孩兒的神态,柔聲道:這一路上好不容易見你露出笑容,為何又闆起了臉?男孩兒不作聲,隻是望着自己的一身孝服。

     青衣男子歎道:男子漢大丈夫本應有真性情,我知道你懷念父親,去無須因此而刻意壓抑自己。

    何況你父親的在天之靈必也不願看到你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模樣,而是希望你能自強不息,有所作為。

     小男孩兒聞言,垂頭良久不語,雖未出聲應允,眼中卻露出一份不合年紀的堅強,高高挺起了小胸膛。

     這青衣男子正是名動天下的暗器王林青,那小孩子自然便是小弦。

    當日在萍鄉城中,許漠洋重傷不治而亡,小弦雖從媚雲教右使馮破天口中得知他的父親竟是媚雲教昔日教主陸羽,但陸羽夫婦早已死去多年,他對親生父母全無半點印象,遠不及與養父許漠洋之間情誼深厚。

    小弦念及與許漠洋在營盤山清水小鎮相依為命的六年時光,雖然生活清苦,但兩人閑時談天說地,苦中作樂,真可說無憂無慮。

    如今許漠洋撒手西去,陸羽夫婦又早早亡故,僅留他孑然一身,不由魂斷情傷,既傷心慈父身亡,又不知未來應該何去何從。

    而許漠洋是被禦冷堂紅塵使甯徊風所害,可小弦偏偏被景成像廢去經脈,難以修習上乘武功,縱想親手報仇亦難以如願,他心中悲憤難以自持,常常哭得暈厥過去。

     林青與許漠洋雖談不上相知多年,但兩人一見投緣,又同在塞外對抗明将軍的北征大軍,亦算是共過生死的患難之交。

    想不到名将軍的十幾萬大軍都奈何他不得,卻死于甯徊風這小人的暗算中,回想在笑望山莊并肩作戰、引兵閣中煉制偷天弓、幽冥谷面對名将軍的種種往事,如今天人永訣,亦覺得黯然神傷。

    林青按許漠洋的遺願将其火化,把骨灰細細包好交給小弦,想待日後有機會去塞外,再埋葬在冬歸城中。

     等林青與蟲大師處理完許漠洋的後事,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

    林青與蟲大師告别後,與小弦往北行去。

    林青憐惜小弦的身世,一路上有意帶他遊山玩水,四處散心,不覺時光飛逝,等來到樂陽府時,已是晚秋時節。

     次時林遙望遼闊無邊的洞庭湖,思緒萬千。

    他知道許漠洋的最大心願就是要助自己挑戰明将軍,但他雖已經過六年的卧薪嘗膽,目前卻仍然沒有擊敗明将軍的把握,若是如此去京師無功而返,豈不愧對故人,再看到小弦這一路上沉默寡言,食宿不安,雖然再不見他落淚哭泣,但不知不覺間已然消瘦了一圈,昔日活潑可愛的孩子如同換了一個人,念及亡友心頭感慨,不由發聲長歎。

    但這些想法林青卻不便對小弦提起,隻好在言語間稍加安慰。

     這時,店小二送來一盤蒸蟹。

     林青對小弦笑道:這一路*随我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正是蟹肥之時,還不快快動手。

     小弦答應一聲,勉強吃了幾口又停了下來,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林青柔聲道:可是不合你口味麼?你想吃些什麼,林叔叔都想辦法給你弄來。

    言語間十分關切。

     小弦楞了半晌,忽低聲道:我知道林叔叔說得很有道理,我不應該總是想念爹爹,而應當有所作為。

    可是,我這個樣子又如何能有所作為?他說到這裡,眼眶不由微微發紅。

     林青知道小弦想起了武功被景成像所廢之事,正色道:一個人有所作為與武功高強并無關系,那些名垂青史之人,又有幾位是武林高手呢?縱是手無縛雞之力,隻要心懷大志,新中便自有乾坤! 小弦想了想,又搖搖頭道:但如果要完成心中大志,首先就需要有足夠的能力。

     林青問道:你現在最想做的事是什麼? 小弦咬了咬嘴唇,毅然道:給爹爹報仇!他說完飛快瞅了林青一眼,又補上一句,我希望自己能親手殺了甯徊風。

     林青一時語塞,莫說小弦經脈受損,難以修習上乘武功,縱是他身體無損,要想敵過禦冷堂紅塵使這樣的高手,亦非經過十年以上的苦練不可。

     小弦低聲道:林叔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麻煩? 林青雖是滿懷心事,但見小弦神情鄭重,亦不由失笑:你為何這樣說? 小弦顫聲道:如果林叔叔覺得我是個累贅,你就不要管我,自己去京城好了,我總會有辦法照顧好自己的他越說聲音越低。

     林青聽在耳中,拍桌厲聲道:你怎麼會如此想? 小弦吓了一跳,見一向和藹的林青動怒,心頭又是惶恐又是内疚,垂下頭不敢看他:我覺得自己是個不祥之人,隻怕連累了林叔叔。

     原來小弦自幼修習《天命寶典》,性格十分敏感。

    想到自己出生不久,親生父母便因教中内讧而死,如今養父許漠洋亦亡故,加之四大家族中人對他态度蹊跷,愚大師有不肯言明當年苦慧大師所說、隐與自己有關的幾句話語,不由暗忖莫非全是因為自己的關系,才令得身邊親人一一突遭橫禍慘死,如此自怨自艾起來。

    而林青本是下弦最為崇拜的大英雄,與之同行正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這一路上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