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機隐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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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周的懼大漢一身蠻力,隻好拿出五兩銀子給他,口中兀自嘀咕不停。

     大漢接過銀子,往手心裡吐口唾沫,再往賭桌上重重一拍:還是大!他瞪一眼莊家:擲般子!莊家卻不吃他那套:還有沒有人下注?旁人或押大或押小,場面紛亂。

     小弦被周圍狂熱的人群所惑,連忙掏出銀子,正猶豫應該押大還是押小,耳中忽傳來那老人的聲音:你可知賭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小弦眼望賭桌,緩緩搖頭。

     老人繼續道:勝而不驕,敗而不餒,方可無往不利。

    無論賭桌上也好,做任何事也好,保持一份平常心才是最重要的。

     小弦大有所悟,冷靜下來。

    記得林青在嶽陽府中曾說過十賭九騙,這些賭場表面看來公平,暗地裡卻可大做手腳,莊家或可先讓對方小赢些嘗點甜頭,最終的結果卻大都輸得精光看到賭桌上押下了一大堆銀兩銅錢,押大的除了那大漢的五兩銀子,便隻有零星幾個銅闆,而押在小注上的卻足有十餘兩銀錢。

     那大漢口中還大呼小叫個不停:難道能連開出九把小?小勇、痢頭,你們若是信我,就陪我押一把大但諸人顯然都認定他今日黴運高照,除了那兩位被點名者礙不過情面,押了幾枚銅錢在大字上,又有幾人将銀兩押在小上。

     小弦揣摩着莊家的心理:等一下,我也押。

    他個子太小,夠不着賭台,跳起來将銀子一推,卻隻推到小字上。

     大漢怒道:你這小鬼不好好呆在家裡,來賭場湊什麼熱鬧?小弦白他一眼:你能來我為何不能來?嗯,幫忙把我的銀子放到大字上可好? 大漢總算找到自願同盟者,大喜道:小兄弟眼光高明。

    當下幫小弦将銀子放在大上。

     莊家拿起般盅叮叮當當一陣亂搖,拍在桌上緩緩揭起,面無表情唱道:四五五,十四點大!大漢拍着滿是長毛的大腿哈哈大笑,一兩銀子。

    其餘押錯的人則是垂頭喪氣,怨天怨地。

     大漢樂得滿臉開花:小兄弟是個福星,這一注押的什麼?小弦嘻嘻一笑:這一注我不押。

     又連開了幾局,卻是連着四次大。

    那老人亦不參賭,隻是饒有興緻地在一邊觀看。

    大漢小有盈餘,急于翻本,将面前十餘兩銀子又統統押在大上:今天的賭桌真是邪門,看來連開九把小後又要連出五六把大。

    旁邊人見到大漢時來運轉,亦是忙不疊将賭注跟押在大字上。

     小弦卻隻在一旁靜靜觀察,前幾局大小上所押的銀兩相差不多,他沒有把握。

    這一次看到機會,好不猶豫,又跳起來把二兩銀子一推,仍是在小字上。

     大漢笑道:小兄弟不要急,我幫你。

    小弦卻道:不要動,這一次我押小。

    賭盅一開,果然開出了小。

    小弦的二兩銀子已變為四兩,而那大漢卻輸個精光,跳腳大罵悻悻離去。

    小弦大是開心,想了想,将三兩銀子收入懷裡,僅拿一兩在手。

     老人的聲音突然傳來:你這麼好手氣,為何不全押上,多赢一些?小弦笑道:我隻要五兩銀子就夠了,何況萬一輸了,豈不是連翻本的機會都沒了。

     老人點頭不語。

    奈何那豪賭成性的大漢一去,押大押小的銀錢都差不多,小弦一時找不到機會,手中的一兩銀子遲遲押不出去。

    他隻怕時辰一過,吳戲言就會離開,不免有些着急,正要閉着眼賭一把運氣,忽聽那老人道:這一局我押一百兩銀子。

     場中靜了片刻,無數驚訝的眼神往這邊瞧來。

    對于這種小賭場來說,來賭博的大多是辛苦一天求些刺激的小販勞工,每日進賬恐怕也就七八十兩銀子,一百兩實是不可多見的豪注。

     老人續道:無論輸赢,老夫隻賭一局。

    他又低頭對小弦道,你陪爺爺賭這最後一局,然後就走,如何? 小弦刹那間已知老人的用意。

    他既公然言明賭一局就走,賭場豈會放過這樣一個送上門來的肥羊,而隻要自己與他押得相反,幾乎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赢得這一注,老人分明是故意用必輸的一局換回自己的勝利。

    他與自己非親非故,何須如此?而且輸一百兩赢一兩,簡直太不成比例,老人若有心幫自己,大可借自己幾兩銀子了事,又何必大費周折?若是自己不識他的苦心,豈不是浪費了銀子,亦不讨好? 這一刻,小弦心中天人交戰,雖急于赢一兩銀子去找吳戲言,卻不願平白受他恩惠,一咬牙,低聲道:老爺爺,我們走吧,不賭了。

     老人眼中露出一絲欣賞,淡然道:老夫最重承諾,既已開口,怎能反悔?他緩緩拿出一張百兩銀票,端端正正地放在大字上。

    他的動作是如此鄭重,仿佛還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一陣風吹走了銀票。

    小弦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光潤纖細,一絲皺折也沒有,指縫修剪得十淨清爽,不沽灰塵。

     小弦雖是第一次見到這老人,卻不料他對自己如此之好。

    一百兩銀子或許并不是什麼大數目,但老人卻用這種不露聲色的方式幫助自己,這份恩情已遠遠在那一百兩銀子之上。

    自己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辜負他的一番心意。

     當下小弦雙手把那一兩銀子遞給老人:老爺爺,你幫我押在小上吧。

    呵呵,我的運氣一定比你好。

    他口中雖是渾若無事地說笑,眼中卻已隐有淚光。

    他本就是個性情中人,心中對老人感激不已,心想若是此刻自己身上有二百兩銀子,必會毫不猶豫地押在小上,好讓老人赢去這一局。

     周圍賭客着到這百兩銀票與一兩銀子分放在大、小土,皆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老人與小弦的關系,一時都忘了下注。

     老人望着有些發呆的莊家:搖骰吧。

     不出小弦所料,骰盅中是二二三七點小。

    老人大笑起身,帶着小弦離開賭場。

    小弦拿着五兩銀子,隻覺比子金還重。

     出了賭場,老人停下腳步,目光望着仍在原處的吳戲言:你赢夠了銀子,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我也要走了。

    小弦一呆,原以為老人會對自己說些什麼,誰知他竟開門告辭,脫口道:老爺爺要去哪裡? 老人悠然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若是有緣,後會有期。

    何必再問? 這本是小弦經常說的話,此刻聽來别有滋味,呆呆問道:為什麼? 老人微笑:緣分而已。

    小弦本意是問老人為何要平白無故幫助自己。

    老人的回答卻似是一語雙關,既回答了為何就此揮别,亦解釋了為何要助他一臂之力。

     緣分而已!這短短四個字在小弦心底産生的沖擊,實難言語形容。

     老人忽然而色一變,一把抱起小弦,騰身而起。

    小弦尚在回味老人的話,不知他意欲為何。

     隻聽老人低低驚歎一聲:好家夥,竟然是鬼失驚!他身法加速,往街口疾奔。

    小弦從老人的懷中往後看去,一道人影如閃電般蹑在老人身後五步外,移動太快根本肴不清相貌,耳邊傳來破啞的語聲:你是誰?放下他。

    正是鬼失驚那铿锵如金石相擊的腔調。

    黑道殺手之王雖見慣風浪,此刻的聲音中竟也有一絲猝不及防的驚恐。

     老人冷笑:對付一個小孩子,将軍府也用得着如此工于心計麼?說話間腳一下不停,眨眼間已掠過兩條大街,一座小橋。

     小弦這才知道老人誤會了鬼失驚保護自己的用意,剛想解釋,才一開口,勁風撲面競然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老人的身法實在太快,隻着到周圍的景物如飛,渾如無數連貫的畫面在眼前閃現,這份經曆當真是前所未有。

    隻有鬼失驚那一張令人驚怖的面孔始終保持在身後,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往後退去。

    小弦大感驚:鬼失驚可謂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但在輕功上無疑已輸給這老人一籌,那麼這個老人到底是誰! 鬼失驚自知遇見勁敵,依然淩厲的眼神已隐有懼意,卻隻是咬緊牙關緊追不舍。

     老人歎道:鬼失驚你不是我的對手,何苦相逼太甚?鬼失驚啞聲道:隻要你放下這孩子,我就決不再追。

    若不然,我就放出信号,你可有把握從将軍府的圍攻中突圍?老人大笑:鬼失驚竟也會出言要挾,當真是天下奇聞。

    嘿嘿,隻要明宗越不出手,将軍府卻還未放在我眼裡。

    小弦聽他門氣如此之大,卻也對明将軍不無顧忌,心中不由暗歎一聲:普天之下,也隻有明将軍一人也達到如此令敵友皆敬的地位! 鬼失驚沉聲道:在下受明将軍所托,決不容這孩子受到傷害。

    閣下若是有膽,便與我一戰。

    他拼盡全力,距離仍是越來越遠,眼見就要出了京師城門,若到了城外,沒有民舍的阻擋,更難追上,隻好出言求戰。

     老人一愣,低頭望右小弦。

    小弦說不出話來,隻能重重點頭,示意鬼失驚并非虛言。

     老人長歎:明将軍行事當真是鬼神莫測。

    說話間已至城牆邊,蓦然縱身直上,腳尖連點,竟在筆直上的城牆上行步如飛,宛如踏足平地,同時揚聲道:鬼兄不必驚慌,老夫與這小娃妹說幾句話就走,決不會害他。

    眨眼間已攀至城牆頂,輕輕将小弦放下。

     鬼失驚雖亦可随之登牆,卻自知無法如這老人一般在空中換氣說話,在城牆下定住身形,緩緩掏出一雙顔色透明、如絲如璃的手套,一字一句道:我給你一竈香工夫,若是老人家有半分逛語,鬼某武功或許不敵你,至少也有幾分同歸于盡的把握。

    老人驚訝道:鬼兄竟然不惜以性命維護這孩子,縱是有明将軍的命令,似乎也一與鬼兄平日作風不符。

    鬼失驚并不解釋,隻是慢慢将那雙手套戴在手上,那陰冷的神情足以令人毛骨驚然。

     小弦心頭大震,從末想到鬼失驚這樣的大惡人竟會如此看重自己,看來當真是把自己當作救命恩人,一時茫然。

     兩名城牆上的守衛一路叱喝着趕來,老人袍袖輕拂,二道指風發出,兩名守衛哼也末及哼一聲,俱被點中穴道,軟倒在地。

     老人歎道:老夫本還想在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