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智鬥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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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一驚,隻當黑二早早洗浴歸來,仔細看去,來人身形瘦小,卻不是黑二。

     那人見到滿屋石棺,一個小孩子蹲在地上渾若無事地寫字,饒是他久經風雨,看到這詭異至極的情景亦不由一愣。

    他的臉孔被隐約的光線罩上一層陰影,看不分明,唯有一雙眼中卻露出懾人的精光。

     小弦脫口叫道:你是追捕王!來人倒退半步,強自鎮定的聲音中亦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正是梁某。

    你,你就是林青說的那孩子麼?話音未落,隻聽小弦大叫一聲,往門外沖去。

     來者正是京師中八方名動之首:追捕王梁辰。

    八方名動不重功利,良辰美景清風明月林青水秀黑山白石這八人中,唯有追捕王梁辰在京中任職。

    他成名極早,雖挂職于刑部,卻是禦用捕王,名義上僅有當今皇上有權調動,連刑部總管洪修羅亦無法指派。

    他在京師中屬于泰親王一系,在嶽陽府中本已跟上林青,卻因奉有泰親王密令,僅将其行蹤告知鬼王曆輕笙,由曆輕笙在君山棧道上出手,相試暗器王武功。

    當林青不露聲色地迫退曆輕笙時,梁辰就在山頂觀戰。

     林青武功之高,大出其意料。

    當下梁辰不敢擅作主張,立即趕回京師禀報泰親王。

    誰知管平借機巧施毒計,重創林青,并迫得林青在生死關頭說出了那番有關小弦與明将軍關系的驚言。

    太子府中亦布有泰親王暗探,這句話當晚便傳到泰親王耳中。

    泰親王時刻想扳倒明将軍,雖對此事半信半疑,卻如何肯放過,當即命令追捕王立刻出京,搶在太子之前找回小弦。

     管平行事謹慎,加之事過數天,追捕王雖然精通跟蹤之術,卻也未能及時找到小弦,何況他根本料不到,管平會将如此重要的人托寄在汶河小城一個普通仵作手裡,直到第四日他方才慢慢尋到些蛛絲馬迹,趕來此處。

     小弦奪路而逃,以追捕王的身手,要想截住他可謂易如反掌。

    但梁辰剛才乍見殓房中小弦安然寫字的模樣,實是唬得不輕,更料不到他一開口就能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幾乎疑是鬼魅作怪。

     其實小弦根本不知管平插手暗害林青之事,一直以為在平山小鎮中擄走自己的人,就是追捕王,所以才脫口叫出他的名字。

    誰知誤打誤撞下,反令追捕王吃驚不已,心想自己這一路秘密行事,身份掩藏得極好,這十二三歲的小孩兒如何能一眼看出,看來果有非常之能。

    疑神疑鬼之下,見小弦沖來,下意識往旁邊一讓,竟被他逃了出去。

     因殓房晦氣,所以并未設于縣衙中,而是在縣衙旁邊一條偏僻的小巷内。

    小弦沖出殓房,慌不擇路,直朝巷内奔去,跑了幾步,卻發現是條死胡同,轉身欲尋他路,卻見追捕王的身影已攔在巷口,緩緩逼近。

    但看他三十八九的年紀,直鼻闊口,濃眉細目,身材雖然瘦小,一張方臉上卻滿是冰冷木讷,似是不通言笑,令人見之心中生寒。

     追捕王抓了無數逃犯,卻還是第一次讓人從自己身畔兩三尺處逃開,更何況逃跑者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若是傳揚出去,威名必定大損。

    他暗蘊怒火,望着小弦冷冷道:若是讓你逃了,我的名字從此倒着寫。

     小弦眼見無路可逃,倒定下心來,勉強一笑:其實辰梁這名字倒好聽得多。

    他忽又似想到什麼事情,搖頭道,不對不對追捕王微愣:什麼不對? 你是說将自己的名字倒着寫,可不是反着寫,倒過來的梁辰應該是什麼字,我可不認識嘻嘻。

    說着,他瞅準牆角邊一個狗洞,趁梁辰一愣神的工夫,貓腰鑽了進去。

    牆外乃是另一條巷子,出巷便是大街。

     追捕王見多識廣,受小弦調侃也不生氣,飄身過牆。

    小弦滿以為可以暫時擺脫追捕王,誰知跑了幾步,忽覺頭頂有異,擡頭一看,卻見梁辰從半空落下,足尖輕點在自己腦門上,複又騰身而起,在空中一飄一蕩,渾如飛鳥。

    小弦大驚,追捕王雖然身材瘦小,畢竟有數十斤的分量,如此将腳尖點在自己頭上,卻幾乎不覺,這份輕功實是駭人聽聞。

    當下他加快步伐,想跑到大街上,借人群的掩護脫身。

     追捕王見小弦目露懼色,亦不願被人看到自己的輕功,露了行藏。

    他飄然落在小弦身邊,與之并肩而行,嘿然道:你逃不掉的,我這名字倒着寫也罷,反着寫也罷,總之是不用改了。

    小弦冷哼一聲:那也不見得。

    眼見已到了大街上,瞅着人多處鑽了進去。

    追捕王也不阻攔,負手冷笑。

     小弦料想追捕王決不可能如自己一般不顧身份地在人群中左穿右插,此時已是傍晚,人影幢幢中并不容易找到自己,當下他借着周圍遊客身體的掩護,又來到另一條小巷中,四顧一番不見追捕王的身影,找個角落藏起,連喘幾口粗氣,思索下一步對策。

     突然,小弦眼前一亮,卻見牆邊放着幾個大筐,筐中放着些雜物,他心想若是躲在裡面,追捕王定然找不到自己。

    此刻仿佛又回到童年時與小夥伴捉迷藏的光景,也顧不得髒,小心搬開雜物,正要入内,耳邊忽被人吹了一口氣,追捕王的聲音悠然響起:好玩麼?小弦大感氣餒,氣沖沖回了一聲:好玩!擡眼看到追捕王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臉上一副貓捉老鼠的可惡神情,忍不住一腳狠狠踢在那籮筐上。

     追捕王悠然道:玩夠了嗎?小弦氣不過追捕王胸有成竹的神态,咬牙切齒道:才剛剛開始,怎麼會玩夠?追捕王淡然道:既然如此,那你就繼續吧,我樂于奉陪。

    他知道泰親王将小弦帶回京師,亦決不會借他要挾林青,反而會以此對林青示好,共同對付明将軍,所以也不便對小弦動粗,隻想挫他銳氣,免得他在回京路上惹是生非。

     小弦這些日子一直将追捕王想象成窮兇極惡之人,想不到他如此好說話,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你到底想怎麼樣?追捕王冷道:是暗器王讓我來接你回京的。

    小弦懷疑道:林叔叔在哪兒?你是他的敵人,他怎麼會讓你來接我?追捕王一本正經道:誰說我是他的敵人?我與林兄同列八方名動,雖無太深的交情,但在我心中,一向是極佩服他的。

    你被管平擒住藏在這小城中,他一時找不到你,知我精于追蹤,所以請我來相救。

     小弦早聽父親許漠洋說起過京師中半個總管,一個将軍,三個掌門,四個公子,天花乍現,八方名動之事,此刻聽到管平的名字,方才明白過來,怪不得黑二絕口不提追捕王,而是一口一個管兄,原來擒下自己的人竟是太子禦師、黍離門主管平,倒對追捕王的話信了幾分,随口道:如果騙我,你就是小狗。

     追捕王一怔,頓時語塞。

    這本是小孩子之間的信口開河,卻當真比任何鋒刀利劍都管用。

    其實追捕王這番言語亦不完全是假話,至少他對林青能于萬軍之中公然下戰書挑戰明将軍之事不無敬意,但暗器王請他相救小弦之事确是虛言。

    他雖明知小弦定會因此不再信任自己,卻自重身份,難以将謊話一編到底。

    若是自認小狗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小弦看到追捕王臉上的神情,立知有詐,轉身要跑,卻聽追捕王冷冷道:你想繼續玩也可以,但我再捉住你一次,便痛打你一下屁股。

     弦立時停步,不敢再動:僅是打屁股麼,你會不會殺人滅口? 林兄與我相識多年,我豈會害你性命?追捕王失笑,傲然道,我身為天下捕王,對犯人都從不動私刑,何況是你這樣一個小孩子。

     小弦一想也是道理,略略放心,偏着頭問:此話當真?追捕王道:當真!小弦又道:騙我是小狗? 這一次追捕王毫不猶豫地點頭,看到小弦眼露頑皮之色,方才醒悟過來,自己一個堂堂追捕王竟與他玩這小孩子的把戲,狠狠瞪了小弦一眼。

     小弦心頭暗笑,卻也不敢真将追捕王惹急了:好吧,我現在累了,休息一會再玩。

    我們去哪裡?追捕王冷哼一聲:你且跟着我走,隻要這一路乖乖的,便不會吃苦頭。

     小弦眼珠一轉:這麼晚了,趕路不便,先住一晚吧。

    追捕王道:往北二十裡便是昭陽鎮,今晚我帶你去那裡住下。

    他當先往前行去。

     小弦無奈,隻好随着追捕王。

    走出幾步,眼見他盡挑行人不多的僻靜處走,忽又道:梁大叔,在汶河城幾日我幾乎沒有出過門,你陪我逛逛街好不好?追捕王本不願多事,但聽小弦這一聲大叔,心中一軟:也罷,便陪你逛半個時辰。

    他料想這孩子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何況泰親王欲與暗器王合作扳倒明将軍,也不能太過得罪他。

     小弦蹦蹦跳跳來到大街上,找個行人最多的地方,忽然在街中心停步不前。

    追捕王心頭疑惑:你想做什麼? 小弦抱頭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頓時引來不少行人圍觀。

    他一面拼命用手抹着并無淚水的雙眼,一面指着追捕王大叫:他是人販子,要拐我去賣的,各位叔叔嬸嬸、大娘大爺,救命啊! 追捕王氣得滿嘴發苦,真想上去一掌打翻小弦,但那樣一來,勢必承認了他的誣告,當下強按怒氣,對周圍拱手作揖: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諸位不要聽他亂講。

    我若是要賣他,豈會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 小弦大叫:他想要把我賣三百兩銀子,但買家隻肯出二百兩,一時談不攏,他就讓我唱歌說笑話,好多賺些銀子追捕王此刻才算領教了小弦的急中生智,一時驚訝于他的應變,微微皺眉,心頭震驚遠甚憤怒。

     旁人見小弦說得煞有介事,追捕王亦氣定神閑,并不心虛,難辨真假,議論紛紛。

    有好事者出言詢問追捕王道:你與這孩子是何關系?追捕王呵呵一笑:我是他表叔,這孩子一向頑劣,倒讓諸位見笑了。

     小弦道:我才沒有你這樣的表叔,你可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追捕王低頭對小弦賠笑道:小弦不要胡鬧,叔叔給你買那件新衣服就是了。

    他身為天下捕王,一向是别人看他眼色,此刻迫于形勢,能如此對小弦低聲下氣,當真是難為了他。

    小弦一怔,未想到追捕王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想來多半是偷聽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