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京師六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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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小弦從容一笑:适逢其會,誤打誤撞而已。

    關、關兄與小弟同仇敵忾,何必見外?他這幾日讀了許多聖賢之書,可謂是出語不凡,這樣一句話不卑不亢,既不承功自傲,亦令關明月不失面子,除了那頗為勉強的關兄,縱是老江湖聽來亦毫無破綻,一語出口,衆人皆是暗暗稱奇。

    宮滌塵對小弦微微一笑,以示鼓勵。

     管平哈哈大笑:許少俠好啊,我已派人将黑二兄弟另作安排。

    他十分挂念你,到時我把他的地址告訴你,有空可要去看看他哦。

     自從小弦得知在平山小鎮巧計擒下自己的原是管平與葛公公,再加上他們曾設計伏殺林青,心中本是對管平不無記恨之意,但聽他如此說,也不由感激,點頭稱謝。

     管平既然殺不了林青,當然會事後補救,将黑二轉移到安全之地原不過舉手之勞,卻令小弦對他的态度大為改觀。

    他身為京師三大掌門中的黍離門主,又是太子禦師,謀略冠絕天下,由此已可見一斑。

     自古英雄出少年。

    見到許少俠後,方知此言不虛!富有磁性的嗓音出自最後一人的口中,那聲音淳厚而不失溫情,響亮而不失穩重,平平常常的一句言語卻令小弦感覺到一種春風拂面的溫暖之意。

     小弦擡頭看去,頓時目瞪口呆。

    那位年紀三十出頭、豐神如玉的秀士雖是走在最後,卻在刹那間躍入眼目,奪去了在場之人的所有視線,梅蘭堂中亦有一種蓦然生輝之感。

    不問可知,此人自然是被譽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簡歌簡公子! 簡歌寬額高顴,濃眉虎目,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如玉石所雕、挺直無比的鼻梁,就似是一道刺破天穹後仍勾留不去的刀光。

    但如此充滿了澎湃張力的額鼻眉眼,卻偏偏生在一張圓而不闊、膚色白哲如女子的臉龐上,再加上那血色飽滿,薄如刀削的嘴唇,仿佛是将天下最威武的男子與最嬌媚的女子合而為一,有一種奇異的魅力。

     他的身材修順,肩寬臂長,胸闊腿壯,魁偉的身軀卻被長而細的腰身相連,全身并無多餘的飾物,最惹眼的就屬腰間那一束淡紅色的腰帶,流蘇輕懸,随風輕擺,幾乎令人擔心那柔弱的長腰随時會不堪重負地折斷,而這猶如女子窄細的長腰旁,偏偏還挂着一柄闊達半尺的寶劍,純白棉布細細包紮起的劍柄并不露一絲刀兵兇焰,鼈皮吞金的劍鞘上卻刻着兩個頗含煞氣的古篆字:悲血,令人讀之不免愕然。

    但隻要看到簡公子那俊秀無瑕的面容,這柄闊劍與其說是件兵刃,倒不如說是一種令他更增男兒氣度的裝飾品事實上雖然人人都認定簡公子武技不凡,卻從沒人見過溫文爾雅的他與人争鬥。

     直到此刻,小弦才明白為何京師三大公子中,何其狂有淩霄之名,郭暮寒有亂雲之稱,唯有簡歌簡公子卻無任何綽号。

    那是因為任何形容都下足以表達天下第一美男子之萬一! 這是與林青的霸氣沖天、宮滌塵的怡然素定全然不同的一種魅力。

    或許簡公子的相貌與身材尚談不上完美無缺,但正是那一份沖天豪氣與秀弱堪令之間略隐略現的不和諧,才令人在驚歎之餘,從心底最深處浮起一絲毫無枉由的憐惜來。

     面對如此一位集男子與女子優點于一體的人物,連小弦這等初萌情事的男孩子都瞧得暗生欽羨,大有驚豔之感,更遑論平惑等女子,縱是垂頭斂眉,亦不免伺機擡眼偷望,目露癡迷。

     賓主落座。

    言談盡歡。

    小弦插不上口,隻好默然靜聽。

    雙方無非是些客套言詞,他聽來亦毫無興緻,隻得留神觀察梅蘭堂的布局,忽發現不少蹊跷之處。

     首先:堂中十九席并不像平常宴客般左右各九席對稱,主人在下座相陪,而是分成五個小圈子,左首當先是四席,正坐着太子一系的四人,下面空着三席右邊則先排出五席,其後是四席空位而自己與宮滌塵、亂雲公子則在下座三席中。

     小弦刹那間醒悟:宮滌塵如此布置,正好将京師四大派系分開,可謂用心良苦。

    不然雙方并席而坐,萬一發生什麼口角争執,甚至動起手來,豈不是大煞風景? 其次:十九席并未設在堂中,而是略往門邊移動。

    每一席正對着的主位并未設席,上空處本是亂雲公子那副對聯的所在,而此刻那對聯卻被一張藍色的幕布遮住。

    那幕布極厚,難辨其後虛實,不知裡面有什麼古怪。

     事實上梅蘭堂中人人目光如炬,皆注意到了這兩點。

    大家都知宮滌塵如此安排必是大有深意,可誰也不願先問出來。

     寒暄了一會,腳步聲又響起,一個故作豪邁的大笑聲從門外傳來:本王來晚了,當先罰酒蘭杯,還請太子殿下與諸位恕罪。

    衆人一齊起身:見過八千歲。

     泰親王當先踏入梅蘭堂,一把就先握住宮滌塵的手:本王蘭日前聽說宮先生押糧出京,匆匆送行未果,生怕就此分别,想不到今日重見,果然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宮滌塵淡然道:承蒙千歲錯愛,滌塵須臾不敢相忘。

     小弦看那泰親王一張國字臉頗有威嚴,遠不似自己想象中的白鼻小醜的模樣,不免隐有失望不變,眼中卻有些無奈。

    又看到他一雙大手拉住宮滌塵不放,宮滌塵神情雖,心頭己有一分不快,隻是這等場面下斷也輪不到他出面替宮滌塵解窘,正急切間,又見到泰親王身後正是追捕王梁辰,想起自己那天在京師外的潘鎮小酒樓中害他吃下巴豆茶,也不知是否腹瀉數日,又是好笑義是害怕,奈何堂中無處藏身,隻得硬着頭皮對追捕王苦苦一笑,心中打鼓。

    追捕王眼中神色複雜,僅朝小弦略點點頭,表面看起來似乎并無絲毫報複之意。

     太子淡淡道:侄兒給叔叔請安了。

    他口中恭敬,卻無半分請安之意,站于原地,連腳步亦未動一下。

    泰親王人梅蘭堂後,眼中似乎隻見到了宮滌塵,堂堂太子殿下亦是顔面無光。

     泰親王呵呵一笑,總算放開了宮滌塵的手:倒是有些日子不見侄兒了,難得今日相聚,還要多謝宮先生與郭公子。

     太子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侄兒先祝叔叔身體安康! 泰親王哈哈大笑,卻并不舉杯:想當年叔叔抱着你在京師四處遊玩時,你還非吵着要吃那些不不淨的坊間零食,叔叔不答應,你還不依。

    如今長大了,你我叔侄見面卻是這般客氣 他一副長輩的口氣,又故意提及這些陳年舊事,分明是倚老賣老,不将太子瞧在眼裡。

    此言一出,關明月與簡公子都面色微變,太子與管平卻是不動聲色。

     亂雲公子打了個圓場,上前隔斷泰親王與太子互視的目光,先請泰親王等人在右邊五席中坐下。

    與泰親王同來的另四人中除了追捕王梁辰外,關雎掌門洪修羅年約四十,五短身材,天生微微上翹的嘴角令他的面容總是帶着若隐若現的笑意,貌似一個與世無争的好好先生,一點也不像掌管生殺大權的刑部總管,隻有雙目開阖間不時迸出的精光,才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壓感牢獄王黑山則是個高鼻深目、面色如墨的胡人,眉目間與黑二有幾分相似,眼中紅絲密布,也不知是因昨夜沒睡好,抑或是長年給犯人用刑、.見慣了血腥的緣故,那雙筋骨虬結的大手令人感應到一絲兇煞之氣最後那位身着水綠長衫、年過四十眉日卻依然有種難言神韻的女子便是琴瑟王水秀,她有一張美麗卻不輕浮、溫柔而不失英挺的面容,那對靈動的雙眼恍如十八九歲的少女,最特别的是她那長長的雲袖不但将一雙手包裹得嚴嚴實實,還在腰間纏起,真不知行動時會否有所不便。

     小弦心思機敏,亦聽出泰親工對太子的言外之意,這才知道京師派系間的争鬥已成水火。

    而瞧堂中席位的分布,與泰親王等人同坐在右邊的應該是林青、駱清幽、何其狂、機關王白石逍遙一派,将軍府的氣人則與太子一系坐在左首,宮滌塵這種安排看似無意,其間卻似大有玄機。

     亂雲公子望向小弦道:待我給八千歲介紹一位小英雄。

     小弦連忙拱手:許驚弦見過八千歲,我又能算什麼英雄?又望着追捕王道,前兒日對梁大叔多有得罪,還請勿怪。

     泰親王望着小弦,嘿然道:隻憑許少俠能從梁捕王手中逃出的本事,小英雄這三個字便當之無愧。

    你放心,追捕王豈是記仇之人?他轉頭對追捕王嘿嘿一笑,本王這話沒錯吧。

     追捕王淡然道:我對許少俠亦有許多得罪處,權當扯平吧。

     洪修羅大笑道:梁兄乃是六扇門第一高手,許少俠能從他眼皮底下逃出,實令人刮目相看啊。

    追捕王聞言神色古怪,他與洪修羅可謂是同行,又都是泰親王手下的愛将,不免有争功之處。

    但洪修羅這番話雖然提及大失面子之事,卻又直言追捕王是六扇門第一高手,其中微妙亦隻有他兩人自知。

     黑山幹巴巴地道:我那兄弟雖然對我一向不滿,我卻始終記挂着他,許少俠能在梁兄面前一意維護黑二,我亦要替他謝你一聲。

    他的聲音有一種胡人說漢語的頓挫,聽之極不舒服。

     琴瑟王水秀一直不說話,隻是用她那雙會說話一般的眼睛望着小弦,小弦但覺她溫柔的瞳中雖有些研究的意味,卻仿佛是一種對天地間不明白事物的好奇觀察,決不令人心生排斥,反倒是隐隐有一種希望她看穿自己後說出一番緣由的期待堂中這些京師成名許久的人物中,除了宮滌塵外就隻有她最令自己有好感。

     關明月笑道:早在擒龍堡中,小弟便看出許少俠日後必可有一番作為,如今看來果然不假。

     小弦連忙引經據典地謙遜幾句,倒也沒有什麼破綻。

     此刻堂中氣氛十分微妙,泰親王與太子一系遙遙相對,各自端坐不語,連表面上的客套也不願應付,卻都借着與小弦說話,打破尴尬的僵局,小弦畢競是個小孩子,看這許多成名人物對自己和顔悅色,不乏奉承之意,不免有些飄飄然,在桌下輕拉着一直微笑不語的宮滌塵的手,起初尚殘存的一絲緊張早已蕩然無存。

     管平發話道:宮兄此次相請,想必有些節目吧。

     宮滌塵清咳一聲,笑道:實不相瞞,此次滌塵請來諸位,實是抱有一份私心。

    此語一出,頓時将全場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

    他卻隻是面露神秘笑容,不肯往下解釋。

     看來宮兄是決意賣個關子了,本應該等主賓齊全後再揭開謎底,奈何小弟最是好奇,實是難以多等片刻。

    簡公子好聽的聲音響了起來,目光轉向亂雲公子,不如讓郭兄先透露一二。

     亂雲公子苦笑道:少不瞞諸位,宮兄連小弟都蒙在鼓裡。

    此刻我比簡兄更想知道究竟呢。

     管平擡眼望着堂中那被淡藍幕布遮掩的對聯,接口道記得上次來清秋院中,見到這裡本是郭兄的墨迹,想必宮兄的秘密就在其中吧。

     宮滌塵伸指贊道:管兄目光銳利,心思機敏,果不愧家師所言。

     管平奇道:卻不知蒙泊大國師對小弟有何言語? 宮滌塵并不直接回答:諸位可知小弟最佩服家師什麼? 泰親王接口道:久聞蒙泊大國師佛法精深,又有虛空大法譽滿江湖,宮先生所佩服之處想必不出此兩點。

     宮滌塵淡然道:家師雄才偉略,每個人對他都有不同激賞之處。

    滌塵自小浸淫佛法、又深悉虛空大法識因辨果之秘密,深知這些皆是博大無涯,窮一生之力亦難登頂的學問。

    話鋒輕輕一轉,但在滌塵心中,佛學與武功卻都比不上家師的另一樣本事。

    他平淡的語氣中無疑有極強的蠱惑力,雖然直到此刻亦未明言最佩服蒙泊大國師什麼地方,卻隐露江湖傳言中十分神奇的虛空大法之奧妙,讓人欲罷不能。

     泰親王碰個不軟不硬的釘子,面色如常,端酒飲下:本王猜錯宮先生的謎題,先自罰一杯。

     宮滌塵微微一笑:八千歲氣度從容,風範淋漓,拿得起放得下,亦不愧家師所言。

    聽宮滌塵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