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宿敵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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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譽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簡歌公子,聽說此人貌賽潘安宋玉,更是熟讀萬卷,文才出衆,出口成章,極擅舌辯,乃是世間女子心目中的最佳檀郎。

    他不由偷偷看了幾眼宮滌塵,那京師城外溫泉潭底所見到的一幕重又浮現腦海,實在是永生難忘在小弦的心目中,若論相貌,縱是那簡公子被衆人吹噓得天花亂墜,也難及宮滌塵之萬一! 入了莊門,但見池榭樓台皆小巧玲珑,雖相隔不遠卻各自獨立、自成風景,又有一條蜿蜒流過的小溪将各方建築連為一體,雖已入冬,卻依然有零落的綠色鋪點在小溪周圍,令整個山莊透出一份寬敞明亮的清曠之氣。

     小弦極少來這等大戶人家的莊院,頓覺神清氣爽,暗想這亂雲公子定是一位胸有丘壑、腹藏玄機的飽學之士。

    相形之下,平山小鎮上朱員外的莊園雖是面積遠勝此處,精緻淨雅卻遠遠不及,猶如大雜院一般。

     宮滌塵顯然對清秋院中極為熟悉,帶小弦來到一個大廳中:這裡是亂雲公子會客的地方,名叫梅蘭堂,五日後你就可以在此見到你的林叔叔了。

     小弦強按下要見到林青的興奮,轉首四顧,先看到廳堂正中挂着一幅對聯:梅标清骨,舞衫歌扇花光裡。

     蘭挺幽芳,刀鋒劍芒水雲間。

     小弦品味其中那份微妙的意境,一時略有些茫然:這是亂雲公子的手筆麼?嗯,下面還有幾個小字:暮寒題于乙戌年仲秋原來是一個叫暮寒的人寫的,不知是誰?宮滌塵笑道:亂雲公子的大名便叫做郭暮寒。

    難道你還懂書法?小弦鬧了個小笑話,赧然道:我不懂書法,隻是看了這兩句對聯,總覺得好像有一種郁志難舒的感覺。

     宮滌塵一愣,他雖是極細心之人,但來京師後諸事繁忙,來過幾次梅蘭堂,卻從未留意過這副對聯。

    此刻聽小弦所言,他當下凝神思索聯意,果然有一種在聲色犬馬中暗斂鋒芒,以圖東山再起的味道。

    宮滌塵心中一動:你剛才看到明将軍時可有什麼感覺? 好像也沒什麼特别的。

    小弦回想起見到明将軍時的情形,呆呆道,隻是有一點害怕,又有一點好奇,嗯,他的頭發好奇怪,像他想了想才總算找到一個合适的詞,像一條剛剛從油裡拿出來、又燙熨平整的黑色綢緞。

     宮滌塵随蒙泊國師精研佛法多年,對那些不可臆度的玄妙天機自有體會。

    所以他故意帶小弦去見明将軍,實想看看暗器王口中的克星會否令明将軍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感受,不過看起來明将軍與小弦似乎都沒有何特别,聽小弦形容得有趣,不禁莞爾。

     小弦眨眨眼睛,似是想到了什麼:将軍府中怎麼不見明夫人?宮滌塵道:此事亦算是一奇。

    明将軍年屆五十,卻僅收了四名小妾,正室之位一直虛席以待。

    有不少人因此懷疑他中意的某位女子早已身亡,所以甯可終身不娶。

    幾年前明将軍揮師塞外大勝而歸,手下有位千難和尚特意擒來一名回族的絕色少女獻給明将軍,誰知明将軍勃然大怒,竟在三軍陣前将千難枭首示衆,從此再無人敢提及此事。

     小弦目瞪口呆,想不到父親許漠洋提起過的大仇人千難和尚竟是如此下場,雖有些快意,卻也心驚:明将軍如此喜怒無常,為此事斬将,豈不令手下士兵心寒?宮滌塵歎道:你僅知其一不知其二。

    這個千難和尚乃是少林叛徒,無惡不作,最喜歡奸淫幼女.他投入将軍府後仍不知收斂,明将軍出兵寨外時權且用之,等大勝回師自然不容于他,找到機會便借題發揮,斬之以壯兵威。

    僅以此事而論,明将軍可得到我的七分敬重。

     小弦一時茫然,實難判斷明将軍此舉的錯對。

    心想宮大哥敬重明将軍七分,不知還有三分又是什麼?又問道,那明将軍可有子女?官滌塵搖搖頭:他雖收下四名小妾,卻并無聽出聽說曾有位小妾懷了身孕,亦被他強行退服藥物堕胎自古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明将軍的行徑委實叫人猜想不透。

    咦,你眼睛為何亂轉,可又想到了什麼? 小弦面色古怪,吐吐舌頭。

    原來他見宮滌塵特意帶他去将軍府,再加上京師中人人都想抓住自己,忽發奇想:當初日哭鬼、吊靴鬼不就是要把自已送給擒天堡主龍判官做于二兒子麼,難道明将軍亦有此意?所以才問起明将軍的夫人與子女之事:聽了宮滌塵的解釋,又自覺牽強,一暗暗失笑。

     小弦轉頭四顧,看那梅蘭堂地方并不大,僅可坐下二三十人,心想這等豪門賓客必是大擺灑席,場面奢華,不由問道:除了林叔叔外,五天後還有什麼人來?這地方夠麼? 這就不由你這小鬼操心了。

    宮滌塵笑道,亂雲公子一向行事低調,不喜熱鬧,若不是礙于我的面子,又豈有請客的閑情逸緻?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吵了清秋院的清靜,主賓一并也不過十九人而已。

    小弦這才知道此次宴客之舉竟然是宮滌塵的主意,奇道:為何是十九人,湊個整不好麼? 你當我無事擺闊麼?這次來的都是京師内極有身份的人物,豈能随随便便拉人湊數?何況九乃窮極待變之數,多一人反而不美。

    宮滌塵望着小弦微笑道:其實我本還差一位客人,正猶豫是否應該請顧清風之弟顧思空,巧你來了,恰好做第十九位小客人,也算是天意。

     小弦吃了一驚,手指自己的鼻子:我!其他還有什麼人?宮滌塵悠然道京師三大掌門、三位公子、八方名動,再加上泰親王、太子殿下、明将軍、水知寒、鬼失驚與區區在下 小弦目瞪口呆,想不到競得宮滌塵如此看重,自己一個無名小卒能與這些名動江湖、朝野的人物并列,既覺自豪,又覺惶恐,忽又想到追捕王梁辰豈不也是座上嘉賓,若是找自己算賬,可不是鬧着玩的,急忙道:宮大哥還是請來那顧什麼空吧,我我可不行。

     宮滌塵瞧出小弦的心思,拍拍他肩頭:你放心吧,有宮大哥與你林叔叔在場、再加上明将軍派鬼失驚與你同行,在借追捕王十個膽子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他又似笑非笑地補充道,當然,如果你實在沒有信心,宮大哥也不會勉強你非要出席。

    小弦受官滌塵一激,忍不住挺起小胸勝:我當然有信心。

    可想象着五天後的場面,終是有些心虛,萬一有人臨時有事來不了呢?他在心中暗暗盼望,最好追捕王與管平等人都來不了。

     官滌塵仰望着梅蘭堂的屋頂:不看僧面着佛面:就算有人不給亂雲公子與我面子,為了一睹兼葭門主的雅姿玉容,也必會到場。

    言下竟似也有幾分期盼之意。

     小弦雖然從末見過駱清幽,但因林青的關系對她的印象極好,聽說駱清幽,一向深居簡出,少見外人,倒真想看一看這位被譽為江湖第一才女的奇女子是如何的繡鞭绮陌,雨過明霞,細酌清泉,自語幽徑。

    當下小弦嘻嘻一笑:原來宮大哥的心上人也是駱姑姑。

    他随口說出無心之言,自己倒是一愣,萬一宮滌塵當真喜歡駱清幽,豈不成了林青的情敵?心中不由将官滌塵與林青暗地比較,先且不論武功高下,兩人的外形可說難分伯仲,宮滌塵優雅的談吐與林青的從容氣度亦是各擅勝場,難分軒轅。

     宮滌塵笑罵道:你這個小鬼頭休要胡說八道,駱掌門又豈會将我放在眼裡。

    他不解釋還好,這句話反令小弦感應到一股微妙的情緒,對自己的判斷更是深信不疑。

    轉念一想,林青與官滌塵可算是自己最敬重的兩個人,若他們真的為駱清幽相争,實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小弦雖然聰明,遇上這等事情卻實在想不出個解決方法,隻好先把這念頭放置一邊,.又朝宮滌塵問道:宮大哥為什麼要請客啊?宮滌塵淡然道:一來是想結識一下京師各方人物,二來是要替師父完成一個心願。

     小弦一臉糊塗:你是說蒙泊大國師麼?他有什麼心願。

    宮滌塵神秘一笑:到時你就知道了。

     正說着話,從堂外走來一位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門口,欠身一福:宮先生回來了,可有什麼吩咐?宮滌塵撫着小弦的頭:平惑姑娘好,我帶來一個小弟弟,這幾日都住在清秋院内,麻煩你多照顧一下他的起居飲食。

    那小姑娘長得淡眉亮目,一笑起來兩邊嘴角各露出個圓圓的灑窩,十分俏皮。

    她好奇地看看小弦一下,躬一身答應:我這就先派人去打掃一下。

    說完匆匆出堂而去。

     小弦低聲問道:她是亂雲公子的女兒麼?亂雲公子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如何會有這麼大的女少兒?官滌塵一時失笑,對小弦耐心解釋道,她是亂雲公子的貼身小婢,别看她年齡小,卻極是善解人意,也可算是清秋院的小管家。

    小弦抗議道:我已經長大了,可不是什麼小弟弟以後宮大哥要介紹我的大名。

    宮滌塵哈哈大笑:以後我就說你是楊驚弦楊少俠,可好? 小弦撅嘴道:我現在不叫楊驚弦,我叫許驚弦!說罷又忍不住問道,奇怪,官大哥是從什麼地方聽到過楊驚弦這個名字?這确是他一直存于心頭的疑問。

    宮滌塵面色微變,目光閃動:我是聽二師弟紮風說的。

    他對你的印象極深,贊不絕口呢。

     小弦恍然大悟,困龍山莊一戰時,蒙泊國師的二弟子紮風喇嘛亦在當場,雖然小弦内心鄙夷紮風的為人,但想到他将自己的英雄事迹四處宣揚,又是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原來宮大哥早就知道我了,怪不得在那潭邊,一下就猜出了我的名字。

     官滌塵點點頭,又闆起臉:你忘了我們的約法三章了?小弦這才想起與宮滌塵約好不能說起溫泉深潭見面之事,吐吐舌頭:對了,宮大哥今年多大了?我今年十二歲,明年四月初七就滿十三了。

     官滌塵不答反問:你看我有多大年紀?小弦嘻嘻一笑,湊到宮滌塵耳邊低聲道:宮大哥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有二十五六,但我見過你真實的模樣應該還不到二十吧。

     我大你五歲。

    宮滌塵淡然道,又哼一聲,除了我的師父,見過我真面目的人沒有幾人。

    你可不許對人亂說。

    小弦心頭泛起一種與官滌塵分享秘密的感覺,大是得意:宮大哥騙人,難道除了你師父蒙泊國師,連你父母兄弟都末見過你的真面目? 我的父母兄弟宮滌塵低低歎道,,我有很久未見過他們了。

    小弦一怔,看宮滌塵言語間怅意叢生,莫非也有什麼難言之隐,更覺同病相憐,以後有機會倒要問問他。

     宮滌塵瞬間恢複,依然是那種萬事不萦于心的樣子:你怎麼想到問我年齡了?小弦道:紮風喇嘛足有三四十歲,為什麼你還叫他二師弟? 宮滌塵道:國師門下不分長幼,以入門光後排輩。

    我從小就随着國師學藝,自然是大師兄。

    小弦想象着紮風一把胡子老大年紀,卻要忍氣吞聲叫宮滌塵師兄的樣子,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一道平和内斂的語聲從堂外傳來:宮先生回來了。

    愚兄剛才送簡公子離莊,恕罪恕罪。

    咦,這孩子是誰?人随聲到,一位一身材碩長的白衫秀士踏入梅蘭堂中。

     宮滌塵拱手道:郭兄不必客氣。

    這位便是近日來令京師各路人馬皆不得安生的許驚弦許少俠了。

    說罷自己也忍不住淡淡發笑。

     小弦聞聲瞧去。

    亂雲公子郭幕寒年紀三十出頭,面容白淨,最醒目的,是兩道如黎明曉月般的一對深眸,那眸子并不像武林高手般隐露光華,而是溫雅沖淡、明亮幽邃,與之對視毫無威懾感,卻又有一種敏銳的穿透力,仿佛任何心術不正之人都會在這雙擁有無上智慧、能包容世問一切善惡的眼光下無所遁形。

     小弦學着大人的模樣拱手抱拳:久仰亂雲公子之名,今日相見,三生有幸。

    亂雲公子一愣:我聽說鬼失驚送官兄一與這孩子一起回來的,本還以為是将軍府的什麼人,原來竟就是林青口中明将軍的 亂雲公子克星二字尚未出口,宮滌塵己及時打斷他的話:郭兄可不要小瞧這位許少俠,他今日剛剛從追捕王手中逃出,在京城外與我無意遇見。

    亂雲公子臉上的表情如同吞下了一枚雞蛋:追捕王!這怎麼可能?明将軍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宮滌塵笑道:世間的事往往無可揣測,若是郭兄知道追捕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