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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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遂立時打開櫃子,正想再次察視“他”時,誰知,就在櫃門一開的時候…… 一雙血淋淋的利爪暴然而出,狠狠握着斷浪的咽喉! 啊! 那條血紅人影…… 終于醒過來了! 他,要殺斷浪滅口? 是的!他終于醒過來了!且還将斷浪與秦霜适才所說的話,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但見已氣若遊絲的他一面緊握斷浪咽喉,一面若斷若續問道: “小……子……” “你……你……适才……為何不把我……” “交出……來?” 斷浪咽喉被扣,卻是一點也不感辛苦,相反他更徐徐挪開那血紅人影的利爪,隻因那血紅人影雖驟然醒轉,但已渾身乏力,他這一爪亦絕無殺傷力;斷浪牢牢看着他,一字一字的道: “我不将你交出來,全因為,我不敢肯定你是誰。

    ” “在我未清楚你是誰,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來,究竟是錯是對時,我都不會貿然做違背良心的事情,這亦是我爹從前教導我的;他說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違背良心,所以——”“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是否——”“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聞言,并沒有正面回答,隻是虛弱地、斷續地道: “好……小……子……” “你膽敢……不把我……交出來,可真有種!玉兒……能認識你,真是……她的福……” “氣!” 氣字乍出,那血紅人影似已真氣不繼,“噗”的一聲!便已仆跌地上,完全不醒人事! 斷浪怔怔的望着“他”;縱然他并未正面回答斷浪的問題,惟适才的說話,已足以令深具小聰明的斷浪徹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兒苦苦渴望再見的叔叔! “他”真的是那個傳聞已成為夜叉的他! 斷浪這回已——惹禍了! 就在斷浪呆看着已昏倒的“他”,正感傍惶無助之際,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雙眼睛透過窗子的縫隙,偷偷窺視斷浪的一舉一動…… 也完全知悉了,斷浪一時之間不忍将那血紅人影交出來的一念之仁。

     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的眼睛? 夜叉,究竟是什麼樣子?世上從沒有人能真正見過!又或許曾見過夜叉的人,亦早已不能存在于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變為夜叉的話,那斷浪便終于有機會看見夜叉到底如何猙獰了。

     由三分教場至這個馬槽,斷浪雖早已與這血紅人影數度糾纏,但全都在倉促之下,他迄今都未有充裕的時間停下來,看一看傳聞中這頭夜叉的臉,而如今……這頭夜叉的臉,終于乖乖地、平靜地展示于其眼前,任其細意觀看。

     隻是,即使這頭夜叉陷于昏迷,斷浪看見他的真正面目,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無比猙獰,而感到暗暗驚心、動魄! 這……真的曾是一張人臉嗎? 可是斷浪橫看豎看,這都不像曾是一張人臉! 赫見已昏迷的他,前額高高隆起,頂上那蓬亂發之内,竟有兩個小角,鼻更尖如宰豬殺羊的利鈎,血盆的大口裡,更長着兩根長長的獠牙! 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肌膚雖然并不腐爛,然而整張臉,以及在殘破的衣衫下的軀體皆是血紅色的,那種紅…… 紅得像恨! 入骨的恨! “他”簡直已絕對不能被稱為一個“人”,而是如禽如獸。

     禽獸! 然而這個年代,有些時候,說一個人似“禽獸”,也許比說一個人似“人”,還較為恭維!許多時候,人比禽獸,更差! 隻因禽獸可能比人更忠誠,人對它好,它便對人好;但,人? 對“人”好,“人”未必便會感激圖報!以怨報德更是屢見不鮮! 斷浪實在太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來,他亦曾主動幫過不少荏弱的天下婢女幹這幹那,可是這些婢女反而嫌斷浪的地位比她們低微,竟不屑與他說半句話!且還以為斷浪在拍她們的馬屁!對他飽施白眼!嘿…… 故而,縱然眼前這血紅人影恐怖如一頭禽獸,一頭夜叉,但斷浪在驚心之餘,卻也沒有半分對其厭惡之色;他太明白,一個的外表無論多恐怖,也不比某些人的心更恐怖! 而且,他還開始同情“他”。

     一個本來長得異常好看的男人,為了增強自己以替知心好友雪恨,不惜淪為如此猙獰可怖的夜叉,這些年來,他更不斷暗中守護亡友之“後”,顧念亡友之情可想而知;今生淪為夜叉,隻不過因一段心中無法舍棄的友情吧…… 一念及此,斷浪不期然又聯想起自己;他對聶風的友情,也和眼前這血紅人影一樣深吧?若有天聶風遇上不測,斷浪又會否像這人一樣,不惜犧牲自己的容貌,甚至幸福,也要替亡友雪恨,也要此生此世在黑暗中守護亡友的後人? 眼前仍昏迷不醒的“他”已奄奄一息,斷浪縱然并沒将他交出來,但絕不能眼巴巴看着他虛弱至死,想到這裡,斷浪陡地下了一個決定! 他毅然從懷中取出雄霸給他的那瓶“氣轉心丹”,不由分說,已傾出十五顆心丹讓“他”服下! 這瓶“氣轉心丹”合共三十顆,本是雄霸給斷浪盡快回複内氣之用,藥力神效無窮,如今斷浪不惜犧牲自己,不吃氣轉心丹,恐怕,若以他自己每日的調息作為固本培元,相信未必可趕及在一月後的選戰大會上完全傷愈。

     然而,斷浪似乎并不計較這些,他隻是一心想看看,究竟心丹在“他”身上會否也能發生效用?能否将“他”救離死亡邊緣? 尚幸,雄霸的氣轉心丹果是奇藥!在服下十五顆之後,本已奄奄一息的“他”,竟似開始救活過來,沉沉的呻吟一聲: “啊……” 斷浪暗喜,問: “你……終于有回生氣了”那血紅人影雖已被心丹救活過來,卻依舊未有足夠氣力行動,他依然癱軟如前,萬分疑惑的瞄着斷浪,斷續的道: “你……一而再的……冒險幫……我,到底……為了什麼……?”“這世上……除了當年……我的大哥和嫂子,怎會……還有……好人?”斷浪苦笑,搖頭: “坦白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是為了什麼,也許,是因為我……太傻吧!哈……” “不過,有一點我卻不得不告訴你!雖然我不知你大哥及嫂子是怎樣的人,但這世上,也不是僅得他倆是好人,你又何必如此憤世嫉欲,認為世上再無好人?至少,我斷浪的好兄弟‘聶風’,就是一個天下間最善良的——大好人!” 斷浪甫提及聶風,臉上不期然泛起自豪之色,顯見他何等以友為榮!隻要聶風能夠好便行了,他并不在乎自己。

     那血紅人影驟聽之下,卻是不以為然,雖是虛弱,仍勃然道: “聶……風?你說的……就是那個……緊扣我的……長發……小子?他是……雄霸之徒工,助纣為……虐,怎算好人?” “不!不是的!風并不如你所想般助纣為虐!他幫雄霸,隻因在五年前為了籌得一百萬兩赈樂山水 災災民,才不得不守言為他奔起賣命!但這些年來,風都盡量以和平方法對付天下會的異已,他……并沒有枉殺一豬一人!” 斷浪忙不疊為自己好友的聲名辯護,那血紅人影見斷浪如此在乎自己的朋友,實在也很像當年的自己,一時之間,亦知自己說錯了話,他道: “想不到,你的……好友……聶風,居然會為……了樂山災民,而違背自己……意願,甘于……為雄霸這……惡魔……賣命,想來也是一個性情……中人,也和我……大哥……當年……一樣……” “義薄……雲天!” 斷浪聽他如此說,不禁好奇起來,再問一次: “你口裡所說的大哥,是否便是……玉兒姑娘的爹?” “你……是否真的是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虛弱的瞥了斷浪一眼,笑: “斷浪……” “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誰?真的……想知道……我如今是否……還是人?抑或……已是……夜叉?” 斷浪看着他,重重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