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煌煌燃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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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臘見百花兒突然生氣跑開,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呆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

    忽聽背後有人笑道:“這女娃兒當真古怪得緊。

    ”忙回頭看時,卻見汪孤塵、歐陽漠和裘日新不知何時也已進到了樹林之中。

     方臘見歐陽漠已然神完氣足地站在那裡,喜道:“歐陽大哥,你的傷全好了?”歐陽漠笑道:“本來我也沒什麼大礙,隻是努傷在前,後來又急怒攻心,走火入魔。

    現在得教主救治,已然無礙。

    方兄弟,那位百花兒姑娘怎麼說走就走了?” 方臘歎了口氣,将方才的經過向三人講了。

    三人聽罷,不禁相顧莞爾。

    笑了半晌,汪孤塵才向方臘笑道:“方兄弟,你真不明白這女娃兒對你的心麼?”方臘一呆,心道:“她對我的心……我一提起小師妹,百花妹子便生氣跑了,莫非……”他隻覺臉上發燒,不敢再向下想。

     忽然,他隐隐的聽到遠處有少女呼救之聲,心中一凜,說了句:“不好,百花妹子有難!”随即發足循聲而去。

    汪孤塵、歐陽漠和裘日新三人内力充沛,凝神一聽,果然是有人呼救,當下也便跟在了方臘的身後。

     方臘擔心百花兒的安危,故此腳下生風,片刻之間,已然可以真真切切地聽到的确是百花兒在呼救。

    他忙又跑了幾步,才看清百花兒雲髻蓬松,星眸散亂,身子緊緊貼在石壁之上,正自尖聲呼救。

    方臘順着她的眼光望去,也不禁吃了一驚——原來不遠處的矮樹叢裡正伏着一隻吊睛百額的斑斓猛虎,前爪倨地,後足繃力,雙目炯炯地盯着百花兒,随時準備撲上前去,将這個嬌媚的姑娘作為自己的口中美餐。

     方臘忙喊道:“百花妹子,你切莫驚慌,你方大哥救你來了。

    ”百花兒一聽,轉頭一看,見果真是方臘,頓時眼睛一亮,但随即俏臉繃緊,尖聲叫道:“我不要你救,去找你的小師妹去!讓我給老虎吃了,幹淨利落,豈不是更好?”說着說着,竟然流下淚來。

     那虎可不知這些兒女情長之事,自覺時機已到,猛然間大吼一聲,震得山搖地動,随着這一聲虎嘯,後足一蹬,一個龐大的身軀直向百花兒撲了過來,百花兒不由吓得尖聲大叫。

     方臘見情勢危機,不容多想,當下清嘯一聲,飛身縱出,揮拳向那老虎打去,隻聽“咚”的一聲,正打在這龐然大物前額的“王”字之上。

    他也不知哪裡來得這麼大的力氣,這一拳既中,那老虎慘叫一聲,竟被打出丈餘遠,“轟”的一聲摔在地上,登時七孔流血而亡。

     方臘沒想到自己這一拳竟有如此威力,當下也顧不得管那虎的死活,忙奔了到百花兒的身邊,輕輕攏住她的肩膀,柔聲問道:“百花妹子,你沒事罷?” 百花兒一雙美目之中珠淚滾滾,抽泣道:“你為什麼還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給那老虎吃了?你心中不是隻有你那個什麼小師妹麼,那還容得下我這個野丫頭?”方臘心中一蕩,撫着她烏黑的長發,柔聲道:“傻妹子,你哪裡是什麼野丫頭了?小師妹就隻是我的小師妹,你又怎知我心中容不下你?” 百花兒顫聲道:“那我在你心裡的位子,是不是比你小師妹還重?”方臘心神激蕩,輕輕點了點頭。

    “方大哥,”百花兒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低聲道:“總算你心裡還有我……”話沒說完,隻覺眼前一花,再也支撐不住,身子向前一靠,便昏了過去。

     方臘抱着百花兒綿軟的身子,手足無措,隻覺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香澤微聞,不由得便想伸嘴過去在她秀美的面龐上親上一親,但随即自責道:“方臘呀方臘,你怎可生出此等卑鄙下流之念?”當即收攝心神,輕輕彎下腰去,将百花兒的身子平放在了草地之上。

     忽聽背後有人輕聲咳嗽了一聲,方臘回頭看時,卻見汪孤塵等三人正面帶微笑,站在他的身後。

    方臘一呆,登時滿臉通紅,低聲道:“汪老前輩,歐陽大哥,裘大哥,适才在下失态,請勿見笑。

    ” 汪孤塵手撚銀髯,笑而不答,隻是沖着方臘頻頻點頭。

    裘日新卻向歐陽漠笑道:“歐陽左使,你對教主說方兄弟如何如何之好,我起先尚有些不信,現在看了方兄弟的一舉一動,才着實佩服左使您的眼力不凡。

    方才要是換了我裘某人,以百花姑娘這般驚世駭俗的美貌容顔,那可不知我能否管住自己,說不定已然鬧出什麼事情來了。

    ”方臘聞聽此言,更是羞臊難當。

     原來方臘一聽見百花兒的呼救便急忙奔了過去,汪孤塵等三人也便雖後跟來。

    三人的武功均在方臘之上,本來早就可以攆上他了,但汪孤塵料定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故此命二放慢腳步,輕輕跟在方臘身後,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這三人均是武學的大行家,因此見方臘一拳斃虎,除了暗贊他神力驚人之外,并不如何驚訝,但當看到他對不省人事的百花兒仍能相守以禮,心中卻不禁暗暗欽佩他的為人,均自暗道:“我明教中正需有此等英雄豪傑。

    ” 汪孤塵見方臘手足無措,笑道:“方兄弟,你為人很好,老朽很是喜歡。

    隻是你的武功看來還不到家,空有一身降龍伏虎的神力,但能使出來的還不及一成。

    ” 方臘聽罷,正色道:“汪老前輩,晚輩鬥膽說一句,并非我華山派武功不濟,隻是晚輩資質驽鈍,未得其中精髓而已。

    ” 汪孤塵笑道:“方兄弟,你誤會了。

    老朽方才所言并非是說你華山派武功不濟,我有一門心法,喚作‘乾坤大挪移’,專能調動人自身的潛能,老朽隻是問你願不願學。

    ” 此言一出,一旁的歐陽漠和裘日新卻均是又驚又喜——這‘乾坤大挪移’的内功心法乃是明教的護教神功,絕少向外人傳授,即便是教衆中極勤勉,武功又極高之人,也難得教主傳授一字半句,他二人入教多年,雖深得汪孤塵器重,也未得傳授,今見教主主動提出要将這門武林絕學傳授給方臘,心中不禁暗暗替他高興,忙向他連使眼色,叫他趕快答應。

     哪知方臘卻搖了搖頭道:“多謝汪老前輩厚愛,但方臘深為華山派弟子,又怎能另拜師尊?”汪孤塵撚髯笑道:“方兄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隻說要傳你武功,又何曾說過要收你為徒了?我傳了你武功,你依舊是華山派的弟子。

    ” 方臘正色道:“我既非汪老前輩門人,倘若學了前輩的武功,便有偷學之嫌,我方臘堂堂男子,又怎能背上這個罵名?”此言一出,歐陽漠和裘日新皆是暗豎大拇指稱贊方臘為人光明磊落。

     汪孤塵仰天笑道:“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方兄弟,你的為人,老朽着實佩服。

    普天之下的英雄豪傑老朽也見過不少,可像你這般的人物,除了大俠蕭峰之外,恐怕還真的沒有人及得上你。

    ” 方臘聞聽,慌忙道:“前輩謬贊,蕭大俠英雄蓋世,我方臘一介草莽,又怎配與他老人家相提并論?真是折煞晚輩了。

    ” 汪孤塵道:“方兄弟,我來問你,你華山派的規矩之中,有沒有一條寫明華山弟子不得信佛,不得信道,不得加入任何教派?倘若一個華山派的弟子加入我明教,老朽已明教教主的身份傳授他幾手武功,那這位華山弟子算不算背叛師門,又算不算偷學我的武功呢?” 方臘一呆,期期艾艾地道:“您想……您想讓我加入……加入明教?”汪孤塵颔首微笑,歐陽漠卻插話道:“方兄弟,當日我在成都府便問過你這句話,現在教主又來問你,你也該做個決斷了罷。

    ” 恰在此時,一旁昏倒在地上的百花兒忽然低低地叫了一聲“方大哥”,緩緩睜開了雙眼,一旁裘日新喜道:“方兄弟,百花姑娘醒了。

    ”方臘顧不得回答歐陽漠的問話,便急急奔了過去,彎下腰,輕輕将百花兒的上身扶了起來,問道:“百花妹子,你沒事了罷?” 百花兒靠在方臘的臂彎裡,一雙明澈的大眼直直的望着方臘,癡癡地問道:“方大哥,适才你對我說的話,是哄我玩兒還是真心的?”方臘笑道:“傻妹子,我哄你做什麼?”百花兒俏臉暈紅,像是自言自語般低低地道:“其實你心中想着你的小師妹又幹我什麼事了,我又為何會沒來由地生氣?汪老前輩,現在我才知道你看得沒錯,大概打從我看見方大哥第一眼,我便暗暗的歡喜他了,隻是那時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一邊說着,一隻滑膩的手掌已然握住了方臘的手。

    方臘見百花兒如此,不禁微微發窘,但心中又甚是甜蜜。

     百花兒這幾句話聲音雖然極低,但一旁那三人内力深厚,還是聽了個真而切真。

    汪孤塵心念一動,暗道:“這女娃兒如此癡情,我定要成全了他們這樁姻緣。

    ”想至此,當下笑道:“女娃兒,俗話說‘知女莫若父’,你既說老朽猜你的心事猜得準,便幹脆認了我這明教教主做幹爹罷。

    ” 百花兒聞聽,心知他聽見了自己方才的言語,不由得一陣羞,頓時滿面通紅。

    但這姑娘又豈是個輕易受人欺負的丫頭,怎肯讓人在嘴上讨得半分便宜,當下便擡起頭,小嘴一撇,向汪孤塵笑道:“老爺子,你們這明教是怎麼回子事,我一點也不清楚。

    反正我無父無母都十七年了,也不稀罕你這個教主來當我爹爹。

    ” 汪孤塵微微一笑,問百花兒道:“女娃兒,你喜不喜歡聽故事?”百花兒畢竟年紀尚小,聽到汪孤塵說要講故事,頓時眉花眼笑,喜道:“老爺子,是什麼故事,快說給我聽。

    ” 汪孤塵手撚銀髯,清了清嗓子道:“這故事說起來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知不知道,在咱們大宋的西面,比吐蕃還往西的地方,有一個國家叫波斯的?”見百花兒滿眼迷茫之色,又問方臘道:“方兄弟,你知道麼?”方臘從前雖然從師父林庸口中聽說過一些波斯國的事情,但一來好奇,二來也不願攪了汪孤塵的興緻,當下便也搖了搖頭。

     汪孤塵道:“這波斯國和咱們中華差不多,也是很早便懂得用火,懂得寫字,隻不過他們的文字、語言和咱們不一樣。

    就在好幾百年以前,波斯國裡出了一個異常聰明之人,名叫摩尼。

    這個摩尼不但學識淵博,而且頗能預言事情。

    那時波斯國中連年遭逢水災旱災,瘟疫頻發,民不聊生。

    他便告訴農民們什麼時候會下雨,什麼時候會發洪水,幫了農民很多的忙。

    有時誰生了什麼怪病,也去找他。

    他給病人吃下一些草藥,病人便紛紛痊愈了,老百姓感激他,把他看作是聖人,稱他為‘先知’。

     “漸漸地,‘先知摩尼’的名聲越傳越廣,不知怎的,竟然傳到了皇帝佬兒的耳朵裡。

    皇帝佬兒覺得很是好奇,便派人去他家找他,想封他個官兒,出去打獵時,好讓他看看會不會下雨;自己或是妃子們有了病,也好讓他診治。

    很快,消息傳到了摩尼耳朵裡,你們猜,他會怎麼想?” 方臘暗想:“原來這個波斯皇帝和宋朝的皇帝一樣,也是個無道的昏君,百姓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一心想着吃喝玩樂,看來這摩尼是要倒黴了……對了,百花妹子會怎麼想呢?”想至此,不由轉頭看了看百花兒,隻見她皺着眉頭道:“我猜不出,隻是覺得那皇帝佬兒不是什麼好東西,那摩尼八成不願意。

    ” 汪孤塵道:“你說得沒錯,那先知摩尼一聽到這個消息,便對他家鄉的老百姓說:‘鄉親們,大王叫我去當官陪他享樂,我自是不願意去,但大王要是知道了,也定然不會放過我,看來我是不能再在這裡住下去了’。

    于是,他一把火燒了自己的房子,告别了鄉親們,開始四處流浪。

     “皇帝佬兒的使者到了他的家鄉,老百姓紛紛對他們說,摩尼家裡失了火,他也被燒死在裡面了。

    使者沒辦法,隻得回去向皇帝佬兒交差。

    那皇帝佬兒倒也不傻,一下便猜出摩尼是有意在躲着他,當下大怒,通令全國:見到摩尼,格殺勿論。

     “摩尼逃呀逃呀,但四處都是皇帝佬兒派來捉他的官兵,沒辦法,他便躲進了深山,每日裡吃些野獸野果度日,沒事便想着怎麼讓老百姓脫離苦海,這一想就想了二十年。

    忽然有一天晚上,他夢見了一個渾身發着金光的神仙,那神仙對他說,這世界原有二宗、三際,二宗便是光明和黑暗,三際便是過去、現在和未來。

     “摩尼一覺醒來,想着夢中神仙對他說的話,一下子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源于光明,而一切邪惡的東西都來自黑暗,要想使老百姓脫離苦難,就要讓大家都崇尚光明,與黑暗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