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閘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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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拼命地喊:‘脫棉衣呀!脫棉衣呀!’他們也顧不得,就帶着火撲到敵人群裡。

    連長用小圓鍬劈死了好幾個敵人,最後負了重傷。

    我趕一曠跑上去,把他的棉衣扒下來,他已經不省人事。

    我摸摸他的心口,還有熱氣,就把他背下來,指導員和副連長也犧牲了,我就喊:‘同志們!不要慌,現在我代理連長!’……你看,這就是他劈死敵人的鐵鍬!”他指了指燒黑的地面上,一把沾滿血迹的圓鍬。

     郭祥的負傷,使周仆的心頭感到異常沉重。

     接着,喬大夯告訴周仆:他已經把剩下來的戰士們編成了兩個班,一個班隐蔽在小山的側後,一個班到前面山坡上搶運烈士的遺體去了。

     周仆又握了握喬大夯硝煙染黑的尢手,轉向了小山的側後,他們在炸彈坑裡爬進爬出地走了一陣,看見陡峭的山壁上,挖了一排小洞。

    許多炸彈和炮彈不是落上山頂就是落在山下的大溝裡,小洞并沒有炸塌。

    他暗暗贊歎郭祥的精細。

    這裡的十幾個戰士正在洞口擦槍,不知誰喊了一聲“政委來了”,就都紛紛跑過來。

    周仆看見他們每一個人的棉衣,都被燒得焦一片煳一片的,不少人的頭上、臂上、腿上紮着繃帶。

    他懷着無限的感動同他們一一握手。

    激戰以後同志們、上下級的相聚,是多麼令人激動呵!他們覺得面前的政委,就是他們在這世界上親人中的親人,或者說是一切親人的化身。

    他們仿佛多少年沒有見到政委,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那是小羅。

     班長陳三斜了他一眼,意思是提醒他注意上下級之間的禮儀。

     “怎麼樣,小羅?”周仆撫摩着他肩頭上一塊被燃燒彈燒過的地方。

    親切地問。

    “還頂得住嗎?” “小羅這次可打得不錯!”陳三誇獎說,“在節骨眼上,人家還提口号哩。

    南面的敵人上來的時候,有人慌了,他就立刻喊:‘同志們,沉住氣!不要忘記昨天那個朝鮮大嫂,不要忘記被活埋的孩子!’他這口号可真起了作用,同志們的火頭子呼地又上來了,一個反沖鋒,就把敵人砸下去了。

    ……看起來,不怕戰鬥經驗少,就怕沒有鍛煉的勇氣!” 周仆微笑地看了陳三~眼,心裡說:“怪不得人家說陳三會做工作,你瞧他又抓緊我在這兒的機會,給他的戰士打氣哩!” 那小羅見班長當着上級表揚他,又感動又不好意思,挺挺腰闆,嚴肅地說: “請上級瞅着吧,我小羅一定要鍛煉成紅三連合格的戰士!” “好好。

    ”周仆連聲稱贊說,“你的業餘文藝工作是全團都知道的,你還要鍛煉得能文能武!” 周仆又望着虎頭虎腦的“小鋼炮”,見他頭上纏着繃帶,就笑着問: “小鋼炮,你怎麼樣?傷重不重?” “不重不重!”小鋼炮顯出不屑一提的樣子,“這傷簡直沒自一點價值!” “怎麼沒有價值?” “你看,我滿心眼想打一輛坦克,急得滿腦瓜子汗,也沒找到下嘴的地方,還叫敵人推下來摔了一家夥!” “小鋼炮後來打死敵人不少!”陳三又見縫插針地鼓勵他。

     “到底打死多少敵人,我也記不得了。

    ”小鋼炮說,“我是個沒心人。

    開頭兒,我還記着數,準備給我媽寫信,一打到熱鬧工夫,就統統忘了!” 周仆看同志們情緒很高,鼓勵了大家幾句,就轉到了小山的前面。

     走下山頂不遠,他突然停住腳步。

    眼前出現的是一幅多麼驚心動魄的景象呵!這就是剛才烈士們帶着滿身的火焰同敵人進行壯烈搏鬥的地方!在淺淡的暮色裡,周仆看到烈士身上的棉衣,有一些餘燼還在燃燒,斷斷續續地冒着絲絲縷縷的青煙。

    他們有人掐着敵人的脖子把敵人撩倒在地上;有人同敵人死死地抱着燒死在一起;有人緊緊地握着手榴彈,彈體上沾滿了敵人的腦漿;有人的嘴裡還銜着敵人的半塊耳朵。

    附近還有幾個六〇炮的彈坑,彈坑邊躺着烈士,成堆的美國人倒在烈士的周圍…… 周仆再往下一望,從山腰到山腳,美國人遺棄的屍體,亂糟糟地蓋住了整整一面山坡。

    尤其在那個山窪,那些戴着鋼盔、穿着皮靴的長大而笨拙的屍體,密集得一個壓着一個,一堆連着一堆。

    他們以各種各樣的姿勢,橫七豎八地躺在積了很深的血水裡。

    其中許多屍體,頭沖北,腳朝南,看得出他們是遭到突然的反擊驚慌後退中被擊斃的。

    郭祥的“閘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