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溪畔

關燈
沿着花溪裡向北,走上七八裡,就是團部的駐地。

    在這一帶,蜿蜒着一道淺淺的山溪。

    山溪兩邊,全是蘋果林,一直連到半山。

    樹上的葉子已經落了大半,剩下的也變得紫郁郁的;但是因為戰事的緣故,蘋果卻沒有摘完。

    有的剩下半樹,一眼望去,紅澄澄的;有的還剩下少數留在高高的枝頭;有的已經落到地下枯黃的草叢裡。

    大約它的主人們,剛開始采摘,就匆匆地向北撤退了。

     自從鄧軍、周仆的團隊移到這裡,向北撤退的朝鮮群衆,已經陸續回來。

    在條條山徑上,到處可以看到面目黧黑的憔悴的人們,三五成群地重新返回他們的家園。

    盡管在長途跋涉中,有人失去了年老的父母,有人失去了年幼的兒女,但是畢竟他們又回到故土來了。

    第一次戰役的勝利,有如一聲震天的春雷,劈開了陰霾的長空,立即改變了黑雲壓城的局勢。

    人們已經重新站定腳跟,對未來充滿了新的希望。

     鄧軍和周仆的團隊,駐在舞童山下,正利用戰役間隙,進行評功、總結戰鬥經驗和練兵。

    每逢戰鬥下來,簡直比戰鬥還要緊張,這已經是中國革命軍隊的老傳統了。

    部隊移來的第三天早晨,鄧軍和周仆吃過早飯,準備到各營看看。

    剛剛走出院子,下面山徑上遠遠走過一個人來。

    小玲子興奮地叫: “你看,那是不是小楊來了?” 大家一看,那人穿着志願軍的棉軍衣,走得十分輕快,倒是有點像是女同志,但怎麼會是小楊呢?周仆随口說: “别胡謅了,小楊恐怕還站在鴨綠江邊哭哩!” 小玲子又凝視了一會兒,說: “我肯定是她!” 因為小玲子在這方面有壓倒的威望,人們也就不急于争辯了。

     大家立在山坡上等着。

    那人越來越近,果然是護士班長楊雪,小玲子用剛學來的朝鮮話,開玩笑地喊: “夭東木(①朝語:女同志。

    )!這裡來!” 楊雪也看見了他們,臉上現出微笑。

    她緊跑了幾步,上了坡,打了一個敬禮。

     周仆搶上去同她握手,笑着說: “剛才我還以為是人民軍的夭東木呢,原來是你呀!” “你是怎麼來的,小楊?”鄧軍嘿嘿笑着,也伸出手來,但楊雪卻不同他握手,一邊掏出小手絹擦汗,一邊說: “怎麼來的?我是一不靠情面,二不靠照顧,光明正大,正南巴北,奉了命令來的。

    ” 鄧軍望着周仆笑了一笑:“你們看,小楊對我意見蠻大嘞!” “拍你的桌子去吧!”楊雪笑着,半真半假地說,“從今後,什麼事我也不找你了!” “你不要逞強!”鄧軍說,“要不是我們站住了腳跟,怕你現在還來不了嘞!” “哦,這麼說,這‘抗美援朝’,叫你們男的包了算了!” 周仆和小玲子、小迷糊在一旁隻是笑。

     “老鄧!我看你有三張嘴也鬥不住她。

    ”周仆笑着說,“你這軍事指揮員也不判斷一下情況,軍後勤離這裡30裡地,人家一大清早跑來了,想必天不亮就動身了。

    快招呼人家吃飯去吧,恐怕還有别的緊急任務哩!” “什麼緊急任務?”楊雪紅着臉反問。

     “我怎麼知道哪!” 人們說說笑笑又回到院子裡。

    這也是一座幽雅的小蘋果園,人們圍着一個小石桌坐下。

    小玲子忙着給楊雪打飯,鄧軍忙着給陸希榮打電話,通知他這個喜訊。

     楊雪心裡高興,嘴裡反說: “給他打電話幹什麼?我主要并不是為了看他!” “那主要是為了看誰呢?”周仆笑嘻嘻地問。

     “這麼多老戰友,還有你這老首長,哪個不許看哪!” 飯打來了,楊雪一邊吃,一邊談着别後的情況。

    周仆說: “上次在鴨綠江邊,我隻顧應付你哭鼻子了,也忘了問楊大媽她老人家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就是情緒不高。

    ”楊雪說。

     “為什麼?”周仆有些驚奇。

     “你想想嘛,周政委,”楊雪說,“你是了解她的,我媽一看不見‘八路’,任幹什麼也沒心思了。

    她說,我那‘八路’都開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連信也不打一封?是不是把我這個碜老婆子忘了?她還特别說到你。

    ” “說我什麼?” “她說,别人文化低,寫信困難;那老周寫信也困難嗎?他在我這兒的時候,大媽長,大媽短,叫得倒很甜哪!” 周仆的臉色不易察覺地紅了一紅,趕忙說: “你就沒解釋幾句,工作忙呵!” “不說忙還好;一說忙,我媽那氣就更大了。

    ” “好,好,我一定給大媽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