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待月兒圓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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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

     這時,洞外急火火地跑來一個年輕參謀,站在洞口說: “彭司令員,參謀長讓我向您報告:毛岸英和高參謀沒有跑出來!” “為什麼不出來呀?”彭總着急地問。

     “他們正在作戰室值班,一步也沒有離開。

    ” 彭總默然,知道這兩個年輕人,為了忠于職守,在鐵與火的瀑布中,仍鎮定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

     “去,快把他們救出來!”彭總說。

     “已經去人了。

    ” 彭總的臉繃得像鐵闆似的。

    林青擠過來,望了望彭總: “還是我去一趟吧!” “好,快,你去一趟!”彭總把手一揮。

     林青略停了停,乘一架敵機剛剛過去,就竄出了洞口,向山坡下跑去。

    彭總站在洞口,向村中一望,隻見幾架敵機正此伏彼起,得意洋洋地進行轟炸掃射。

    其中一架敵機向下俯沖投彈時,沒有聲響,卻立刻騰起一大片火光,随着滾滾的濃煙蔓延開來。

    附近一片喊聲:“投汽油彈了!投汽油彈了!”接着敵機又投下不少汽油彈,火光愈來愈大,黑煙也愈來愈濃,整個村子煙塵彌漫,濃烈的汽油味已經飄到洞口。

    小張幾次勸彭總到裡而去,彭總仿佛沒有聽見的樣子,隻呆呆地望着村中的煙火一動不動。

     半小時後,林青從煙霧中跑回來,渾身上下都是灰塵泥土。

    他站在洞口外拍了拍帽子,喘着氣低聲說: “他倆都不行了!” “還能搶救嗎?”彭總急迫地問。

     “不,已經燒得不像樣子。

    ” “屍體還有嗎?” “不要問了。

    ” 林青說到這裡,從口袋裡取出一塊手表,抖抖索索地遞給彭總,說: “這是毛岸英的,我從地蔔撿起來了。

    ” 彭總接在手裡,面色頓時變得蒼白。

    他垂下眼睛,望着這塊已經破舊的羅馬牌手表,久久不動。

    他不禁想起中南海的那個月冷風寒之夜,這個年輕人追着他要求出國的情志,是多麼誠摯,多麼動人。

    而且事後才知道.他那時還正處在新婚未久的甜蜜之中。

    出國以後,盡管艱苦不同一般,他還頗有一點革命樂觀主義的精神,就在前幾天的晚上,他還熱情地提出自己的建議。

    這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年輕人呵!可是出國剛剛一個月,他就為這個偉大的鬥争獻出了生命,怎不令人難過!何況他還是中國人民領袖的愛子呢!彭總想到這裡,覺得熱淚将要湧出,就急忙背過臉去,向洞子的暗影裡走了幾步。

     “将來回國,把表交給他的妻子吧。

    ”彭總把表交給了林青。

     敵機已去,幾個小時後,在一個僻靜的小山坡下,舉行了兩位烈士的簡單的安葬儀式。

    彭總到場,在墓前脫帽緻禮,默立甚久。

    其他志願軍首長也都來了。

    在他們走到山坡下時,參謀長夏文問道: “這件事,要向毛主席報告嗎?” 彭總沉吟半晌,未曾回答。

    幾位副司令員紛紛建議,此事可暫時不報主席。

    理由是朝鮮戰争爆發以來,主席焦心苦慮,每日休息甚少,聽說已經瘦了。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聽到此不幸消息,精神上将會受到很大打擊。

    不如以後情況緩和時再說。

     彭總一時無語,在那個小山窪裡往返走了好幾趟,才站下來: “不,還是要告訴他。

    他是個偉大的政治家,不會受不住的。

    ……他把孩子送到這裡,自然會有精神準備。

    ” 既然彭總說了,大家也就不再堅持。

    夏文又問: “高參謀呢,通知他家裡嗎?” 彭總又沉思了一會兒,說道: “那就先不要說,因為他的妻子再過三個月就要生孩子,聽了這消息,年輕人怎麼受得了喲!” 大家點頭稱是。

    彭總又補充說: “打聽一下,最近有誰回國,可阻買幾件小孩兒衣服,給她捎去。

    ……” 下午。

    彭總在作戰室召開會議,專門研究當前作戰問題。

    第二次戰役的方案早已作過研究,現在又根據新的情況加以調整。

    戰役的中心環節,是将進攻之敵誘到預定戰場以後,在西線左翼首先殲滅幾個僞軍師取得突破,然後以大力實施迂回,切斷西線美軍退路,加以殲滅。

    在迂回的兵力上,原定是兩個軍,毛主席來電認為不夠,提出要三個軍。

    彭總和其他将領都認為這是一個異常卓越的意見,但是由于後勤保障有問題,如左翼再增加一個軍,存在着很大困難。

    大家決定再次向上請示。

    會議臨近結束時.又研究了成立西線前線指揮所的問題,副司令員滕雲漢提出願擔負此項任務。

    彭總深知他實戰經驗極為豐富,常常能使危急的戰線趨于穩定,也就欣然同意。

     晚飯後,滕雲漢準備乘車登程。

    彭總和其他幾位首長一面散步,一面送行。

    他們來到公路邊,一輛插着僞裝的吉普車正整裝待發。

     滕雲漢行動敏捷,快步走到車旁,回過身來說: “彭總,你還有什麼指示嗎?” “什麼指示喲!”彭總微微一笑,“本來是我的差使,都讓你搶了!” 滕雲漢一笑,登車而去。

    很快就消失在淡淡的月色中,大家回轉身來,猛一擡頭,一輪飽飽滿滿的黃銅色的圓月已從山崗上湧起,猶如巨大的車輪一般。

    秦鵬不禁失聲叫道: “好圓的月亮呵!” 彭總停住腳步,默默地望着那輪圓月,自言自語地說: “等到這一天,好不容易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