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偵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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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軍的團部設在山坡上的一片松林裡。

    枯黃的陳年的松針積了很厚一層,踏上去軟綿綿的。

    警衛員們就在這裡鋪上了兩張淡綠色的雨布,作為他們團長和政委休息的地方。

     經過一夜急行軍,警衛員們靠着樹幹很快就睡熟了。

    尤其小迷糊,頭枕着背包不住地打呼噜。

    鄧軍和周仆卻靜靜地坐在雨布上,毫無睡意。

    和師部的電話線已經架通,師長在電話上兩次催問敵人的情況。

    可是派出的偵察員還沒有回來。

     兩個人望望山下,在灰塵飛揚的黃土公路上,向北撤退的人流,仍然三五成群絡繹不斷。

    他們的腳步是那樣疲憊,行動是那樣遲緩,就仿佛凝滞在那黃土路上似的。

    看到這種情景,鄧軍和 周仆真恨不得立刻趕上前去頂住敵人,扭住敵人,可是現在敵人到底在什麼地方還不知道,這是多麼叫人凄楚難捱! 将近中午,最先派出的幾個偵察員回來了。

    他們一緻報告說:敵人已經到了龜城,炮火已經打到了龜城以北。

     鄧軍立刻抓起耳機向師長報告。

    師長聽完報告,像是沉吟片刻,然後問道: “他們是親眼看到的嗎?” 鄧軍轉過臉,對着幾個偵察員嚴肅地問: “你們究竟是不是親眼看到的?” “我們确實到了龜城附近。

    ”一個偵察員解釋說,“一路上逃難的老百姓都說敵人到了龜城。

    我們親眼看到,敵人火炮的彈着點,落到龜城以北不遠的地方。

    ” 鄧軍把偵察員的話,如實做了說明。

    隻聽師長在電話裡帶着責備的意味說: “這就不對!敵人的炮打到龜城附近,正好說明敵人并沒有進占龜城。

    你聽聽炮聲,這是遠射程炮的聲音!很可能這是敵人用遠程炮火對人民軍進行火力追擊。

    ” 鄧軍考慮着,沒有答話。

    隻聽師長又說: “這是一場新的戰争,比國内解放戰争更要嚴酷的戰争。

    要注意個别人是否有怯戰心理。

    ……要教育偵察員,情況一定要搞确實。

    不然,我們究竟是在龜城以北打擊敵人呢,還是在龜城以南打擊敵人呢?這就馬上要影響我們的行動了。

    ……”師長可能考慮到自己新提升不久,不适合對一位老戰鬥英雄用這樣的口吻,才又改變了調子說:“老鄧呀!你覺得是不是這樣?” 這鄧軍一向心胸坦蕩,襟懷潔白。

    多年的革命生涯,錘煉了他極為堅強的組織觀念。

    盡管今天的直屬上級是不久以前的同級幹部,而且是多年以前的下級,在他看來,在革命的道路上,這并不是什麼不可理解的現象。

    剛才師長最後兩句話的過分客氣,倒反而使他有幾分不快。

    他立刻說: “請放心,我馬上組織力量查清前面的情況!” 他放下耳機,轉過身來,對着幾個偵察員不滿地瞅了一眼: “叫你們到前面查明敵情,你們蹲到半路上看彈着點,亂彈琴!” 說着,他大步跨向前去,把正靠着大樹酣睡的小玲子推了兩把: “快起!” 周仆見他要行動,瞅着他說: “老鄧呵,你要到哪裡去?” “到前面去!”鄧軍說着,把他那隻假臂也摘下來,往地鋪上一扔,“這撈什子打起仗來真礙事,先收起來吧!” “你又來了!”周仆用食指點着他說,“我批評過你多少次了,什麼事都要親自出馬!叫偵察參謀帶他們去就不行嗎?” “偵察參謀當然也要去啰!” “那你……” “老夥計!”鄧軍拖長聲說,“這一次倒是你盤算錯了。

    你算一下,到天黑還有多長時間?等他回來,就是偵察确實了,我啥時候出發看地形呢?” 周仆臉上終于出現了微笑,算是一種默許。

     很快,一支包括偵察參謀、聯絡員和半個偵察班的輕便小隊下了山坡,插到灰塵飛揚的公路上去了。

    偵察參謀帶領着三個偵察員跑步趕到前面,鄧軍和其餘的人随後跟進。

     天氣灰濛濛的。

    一路上、依然是時斷時續地撤退的人流。

    這時,鄧軍更清楚地看到他們疲憊的腳步和焦苦的面顔。

    他們的臉上、頭發上和他們的白衣上,都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古老的牛車木輪,比人的腳步還要遲緩,咯噔咯噔地發出颠簸的車聲。

    有幾個婦女坐在路旁喘息着,一面擦汗,一面給孩子喂奶,以便繼續上路。

    路上不斷看到為減少重量而丢棄的包袱,還有那磨透了底的朝鮮的船形膠鞋。

     鄧軍按捺着心頭的痛楚疾步前進。

    一邊留意着兩邊灰蒼蒼、紫郁郁的山巒,極力把沿路地形記在心底。

     為了嚴守秘密,不暴露是中國人,鄧軍規定誰也不準說話。

    隻讓聯絡員去查問情況。

    結果一連問了幾個老百姓,都說敵人昨天晚上就到了龜城。

    這些老百姓為了避開龜城,是從小路繞過來的。

     鄧軍不管這些,命令偵察員繼續前進。

    炮聲越來越近了,就好像打在山那邊似的。

    路上行人也越來越少;整個山溝,充塞着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