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黑雲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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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吞吞地把炒面袋子解開,倒給每人一小把兒。

    有人吞得過急,一下嗆到嗓子眼裡咳嗽起來,引起一陣哄笑…… “小牛!”郭祥囑咐道,“你多倒給大個兒一點!他幹活兒多不抗餓。

    ” 這喬大夯平時能吃兩三個人的飯食,昨天隻喝兩碗粥,已經餓得可想而知了。

    但他卻不接受,還笑着說:“我倒不覺着餓,留着讓小牛吃吧。

    ” “大個兒!”郭祥說,“你要不接,别人誰肯吃呢?” 喬大夯推脫不過,才帶着羞愧地仲出一隻大手來。

    小牛剛倒了一丁點兒,他就把手收回去,連聲說:“行了,行了。

    ” 小羅無限香甜地吃了一小把兒炒面,跑到小河溝裡喝了幾捧涼水,就精神起來了。

    他坐在背包上,仰着下巴颏問: “連長,你說咱們這個艱苦勁兒趕得上長征麼?” “你說呢?” “叫我說,許差不多了。

    ”小羅閃着一雙明亮的大眼,美滋滋地說:“人都說,‘打過三八線,涼水拌炒面’,現在炒面也沒有了,這兩天淨吃野菜,就差沒有煮皮帶了。

    昨天我喝了兩三碗野菜糊糊,剛喝下去還挺舒服,沒走上20裡路,肚了就咕咕地提抗議啦。

    這時候,我就想起紅軍戰士們。

    過去我老覺着,沒有趕上當紅軍,沒有趕上長征,是很大的遺憾;現在一想,咱們的困難快跟紅軍差不多了,就高興起來啦,覺着背包也輕啦。

    後來我還唱了兩遍《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兒呢。

    ” “小羅,你這精神倒挺不錯。

    ”郭祥笑了笑,親切地說:“可是要比起革命老前輩來,我看咱們還遠哩,聽咱們老團長講,長征那時候,苦就苦在失去了根據地,一直被敵人追着,沒個落腳的地方。

    現在呢,有個偉大的祖國站在咱們後面,還怕什麼!不過就是敵人的飛機瘋狂一些,東西一時運不上來,以後慢慢就會改變。

    你說是不?” 小羅點點頭。

    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問: “連長,在最苦的時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哈哈,你這個小鬼!”郭祥鬼笑着,用手一指,“你這個文藝工作者,是向我搜集材料兒吧?” “我搜集材料兒幹什麼!”小羅紅着臉說。

     “好,好,你隻要不是搜集材料兒登報,我就告訴你。

    ”郭祥笑着說,“說坦白點兒,剛參軍,我也覺着有點苦。

    那時候我才十三四歲,一走一百多,哪受得了?有一回,我腳上打了五六個血泡,實在走不動了,就坐在路邊哭起來。

    後來,一位首長把我抱在馬背上,我才把眼淚一抹笑啦。

    那時候,我為什麼覺得苦呢?因為我沒有政治覺悟,不懂得為什麼吃苦。

    後來經過黨的教育,我才漸漸明白,我們生活在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看人活一輩子,不能像小家雀似的,給自己造一個小窩窩就算了事;更不是積累點資本,好爬上去出人頭地。

    我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把吃人肉、喝人血的舊制度徹底砸碎,建立起一個嶄新的世界,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世界!要說幸福,人民的幸福就是我們的幸福!除了人民的利益,我們沒有别的期求。

    ” “那麼,你個人最大的快樂是什麼呢?” “我最大的快樂麼,”郭祥笑笑說,“就是在戰場上消滅敵人!隻要把敵人的堡壘炸塌,把敵人的防線沖破,把敵人徹底消滅,然後把俘虜一牽走下陣地,我就比别人娶親還樂!” 小羅眯細着眼,滿有興緻地聽着,又問:“連長,昨天夜裡,你兩隻腳碰得血糊糊的,也不覺得苦麼?” “我可以告訴你,小羅,”郭祥笑着說,“隻要我想起過去,就覺得不苦。

    我從家裡跑出來,給地主當小做活的,就很少穿鞋。

    冬天兩隻小腳丫凍得像紅蘿蔔,實在吃不住勁兒,就把腳伸到牛糞裡取暖,看見老母豬尿尿,也趕快把腳伸過去。

    這是什麼生活?這是鬼也不願過的生活!”他的眼睛射出火光,聲音裡充滿着憤恨,沉了沉又說,“這苦和苦可不一樣:以前那種苦,是給人當奴隸,受屈辱的苦;現在我們是堂堂的革命戰士,是為人民吃苦,這種苦多吃一點,就越接近勝利。

    這樣一想,也就不覺得苦了。

    我覺得這種苦再大,也比讓别人用鞭子趕着強!你說對不,小羅?” 小羅正聽得津津有味,首部通訊員來傳郭祥,叫他跟營長看地形去。

     郭祥往起一站,覺得褲子松嘟噜的,想往緊一煞一煞,一看皮帶上眼眼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