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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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在戰鬥頻繁的日子裡,也不忘記催促他,甚至強迫他學習,終于鄧軍能夠看書看報了。

    當他捧着通俗小說看到有趣之處,像孩子一般笑起來的時候,對他的這位老夥伴也是充滿着感謝的。

     在周仆來到這個連隊之前,曾經聽不少人傳說他的脾氣古怪,但在真正接近以後,卻感到這位在戰鬥中令敵人畏懼的勇士,竟像孩子一般的純真。

    比如,他最大的樂趣之一就是聽人講故事。

    在戰鬥的間隙中,周仆無論是當他的指導員、教導員或政治委員,沒有幾個故事是交待不過去的。

    兩個人甚至常常枕在一個枕頭上講故事。

    當講到動人的地方,即使是千百年以前的事情,也會使他像孩子一般地淌着眼淚。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缺點的。

    例如他過分地粗率。

    但是他也有一條最大的好處,就是對同志不抱成見。

    幾個鐘頭之前,他向你跳起腳來發脾氣,幾個鐘頭之後,就會忘記得幹幹淨淨。

    你得罪了他,沖撞了他,也是一樣。

    等你懊悔萬分,懷着羞慚去向他道歉的時候,他會驚訝地說:“噢,你還想着這件事呀!” 在戰鬥上,他也存在着缺點的一面。

    這就是一打仗,他就要跑到最前面去,顧不得全盤指揮了。

    随着周仆指揮作戰一天天熟練,他的這個缺點,不僅沒有克服,反面發展了。

    每逢打仗,前面的情況稍一緊張,他就把駁殼槍一提,說:“老周,這一攤子我不管了!”說着就跑到戰鬥最緊張、最危險的地方。

    直到他面對面地看見敵人,親眼看見戰鬥情況的變化,才算放了心。

    有時甚至要親自用機關槍把敵人射倒,才覺得解氣。

    他的這個特點,自然會給第一線的戰士增添無限的力量和勇氣,能夠使最危險的陣地穩定下來,或者使最難攻的陣地被我們突破;但同時,也就常常忽略了次要方面。

    他的這個缺點,不止一次地受過上級的批評,周仆也屢次提醒他,他都滿日答應,甚至紅着臉承認錯誤,但是當第一線的情況一旦緊張起來,他就又抑制不住自己。

    如果 這缺點在當連排長的時候,還不顯得怎麼明顯,等到他指揮一個營,一個團,就顯得越發突出了。

    周仆清楚記得,在圍攻大同的時候,當他的營數次進攻水塔未下,他的眼都紅了,從指揮所裡一下跳出來,又說:“老周,這一攤子交給你了!”做教導員的周仆一把沒有把他拉住,他己經沖到最前面去了。

    時間不大,水塔被占領了,但他也滿身鮮血地被人背回來,原來他率領突擊隊沖鋒時,沖得過猛,竟一下子沖到投彈組的前面去了。

    鄧軍,就是這麼一位威猛無比的戰士,在他的心目中,隻有最危險的戰線才是自己的崗位。

     也許,正因為這樣,周仆不能不分出很大精力來鑽研指揮藝術。

    這樣一來,鄧軍的勇猛的神威,不斷地影響着、培育着部隊,使部隊保持着老紅軍的硬骨頭作風;而周仆的靈活的指揮,也适當地彌補了鄧軍的缺陷。

    同志們私下議論,說上級把他們兩個人配搭得很好,說他們是一粗一細,粗細結合。

    其實,更準确些說,這也同他們的友誼一樣,是經過長期戰火錘煉的合金! 多好的勇士呵!可惜不能參加戰鬥了!自己也不能再同他在一起了!周仆想到這裡,不由地歎了口氣。

    究竟派誰來當團長呢?他衡量着全軍的團長和副團長,在内心裡猜測着,判斷着…… 警衛員小迷糊打飯來了。

    周仆匆匆吃過,天色已經微明。

    為了察看部隊的情緒,他就提前向村南的集合場走去。

    小迷糊拉着他那匹棗紅馬跟在後面。

     論節氣,還不到霜降,這裡已經下了好幾場霜。

    田野裡,空蕩蕩的,隻剩下一片片的紅薯地和棉花地了。

    種下的小麥已經露出了綠苗。

    公路兩旁的楊樹,從樹梢往下葉子已經黃了一半,還綠着一半,望去非常好看。

    那黃燦燦、厚墩墩的葉子已經落了不少,有幾個孩子正在那裡掃樹葉呢。

     周仆剛走出村口,就聽見村北大路上由遠而近傳來一陣粗嘎的激越的歌聲: 炮火連天響,戰号頻吹,決戰在今朝, 我們抗日先鋒軍英勇武裝上前線, 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 嗨,用我們的刺刀槍炮頭顱和熱血, 堅決與敵決死戰!…… “三營過來了。

    ”小迷糊指點着說。

     周仆停住腳步,往北一看,前面一面紅旗引導,三營在大公路上成四路縱隊,排得整整齊齊地走過來。

    營長孫亮走在最前面,步伐十分英武。

    他是全團營長中最年輕的,幹青年工作出身,一向把部隊帶得很活躍。

    今天,不用說,又是他選了這首紅軍東渡黃河的戰歌來鼓舞部隊了。

     他們遠遠發現政委站在路邊,歌聲越發響亮激越起來。

    隊伍走到近前,孫亮從隊列裡跑步出來,打了一個敬禮。

     周仆問:“部隊到齊了嗎?” “到齊了。

    ”孫亮很有精神地回答。

     “我看小夥子們的情緒很不壞呀!”周仆的嘴角帶着滿意的笑紋。

     “政委,你說怪不?”孫亮湊近政委的身邊說,“前些天,全營有80多個病号,昨天隻剩了30多,今天早晨,我說把他們集合起來,送到衛生隊去,結果一個病号都沒有了。

    ” “一個都沒有了?” “嘿,一說打仗全好了,真比吃藥還靈!” “這是咱們部隊的老傳統呵!”周仆深有所感地說。

    他想起日本投降後的1945年和1946年,那時候,面對面的民族敵人打倒了,不少戰士認為自己的任務完成了,要求複員,要求回家,要求解決婚姻問題和其他私人問題,曾經鬧得很嚴重,每個部隊都有好幾十個病号。

    可是當階級敵人在解放區的四圍響起内戰炮聲的時候,那些惱人的問題,竟一霎時煙消雲散,人人慷慨激昂開上前線,竟像沒有發生過那些問題似的。

    多麼叫人感到神奇!這些戰士們,這些跟随着黨戰鬥的工農子弟,在曆史的重要關頭,是真正通曉大義、照顧全局的。

    這些事,不止一次給了周仆最深的感動,使他對革命部隊所具有的深厚的潛力,有着始終不渝的信心。

     孫亮回到行列裡去了。

    周仆還站在冷風裡觀察着在他面前行進的戰士們。

    雖然今天的出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