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驚夢

關燈
錯地方,顯得很吃力。

    她囑咐郭祥,将來到城市裡,買一副老花鏡給她。

    她說别的老婆們,都有老花鏡,她也借着戴過,做起活來,得勁的不行。

    她流露出十分羨慕的祥子。

     郭祥看母親的神色快活了些,就說: “媽,我對你說一件事,你别着急。

    ” “說吧!” “你不着急,我才說呢!” “我不着急。

    ” 郭祥鼓鼓勇氣說:“我打算回部隊去。

    ” “怎麼?”母親停住針線一楞,“你不是請了一個月的假麼?怎麼隻呆了七八天就要回去?” “我在部隊慣了,在家呆着膩味得慌。

    ” 母親半晌無語,針線也停住了。

     郭樣見壞了事,便坐起來,正想勸慰母親幾句,隻見母親擺擺手說: “别哄我了,孩子,媽不是那種不懂事的。

    ”她撫摸着郭祥的頭,又說,“情況我已經知道了。

    走就走吧,你媽也知道工作重要。

    ” 油燈上結着一顆很大的燈花。

    郭祥緊緊攥住母親的手,心裡真是說不盡的感激。

     “小嘎兒,我還要問你一件事兒。

    ”母親輕聲地說,“你跟媽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對象?” “沒有。

    ”郭祥坐起身來,搖了搖頭。

     “我跟你說,”母親把聲音放得很低,“有一天,我跟你大媽在樹涼下紡線,說起小雪的親事,我聽你大媽老是誇你,我就聽出話音來了。

    那閨女,我看比她娘年輕時候還俊!就是臉黑一點兒,我看那也沒啥。

    你看呢?” “她己經訂婚了。

    ”郭祥低下頭,深深地歎了口氣。

     母親一怔:“跟誰?” “别問了。

    ”郭祥心煩地說。

     “唉!”母親也歎了口氣,“要不我把你姑家的閨女給你說說,那閨女也長得不醜!” “媽,我困得眼都睜不開了,明天再說吧!”郭祥說過,臉朝裡躺着去了。

     母親見孩子沒趣,不好再問。

    匆匆縫好領子,插起針,也躺下睡了。

    不用說,郭祥根本沒睡。

    他的情感,像海浪般地起伏着,而這些是誰也不知道的。

    …… 那少年時的青梅竹馬,在他的心靈裡留下了多少難忘的記憶呵!在螞蚱飛濺的草叢裡,他們争吃過也合吃過一個“蜜蜜罐兒”;在花生地裡,他們偷扒過人家還沒有成熟的花生,一同承受過歡喜和驚怕;在水塘邊,他們迎着夕陽挨着肩膀洗過他們肮髒烏黑的小腳丫;在雨後,在僻靜的樹林裡,他們燒着小鐵筒兒,分嘗過蘑菇的美味。

    至于那可笑荒誕的事情,當然也是有的。

    那是一個寂靜的中午,他們一同拾柴禾回來,白沙在地,藍天如洗,他們就在那沙地上,插起三根草棍兒,小雪的小歪辮上插着一朵野花,他們雙雙跪下,萬分誠懇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後,“新娘”和“新郎”才背起柴筐手挽着手兒回家去了。

    ……這故事也隻有那歌唱的蝈蝈知道。

     此後,小嘎子因為一枚柳笛,一隻黃鷹,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也離開了童年時的夥伴。

    假若兩人從此不再相遇,那童年時的友誼,也無非散失得像輕雲一樣;可是,誰讓他們又偏偏相遇,在戰争的煙火中,又有那樣多的往還? 郭樣清楚記得,在戰火重新燃起的1946年,一個9月的日子,他們正駐在易縣城郊。

    那天,郭祥正蹲在村邊和同志們說笑,有人冷不防從背後用雙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去你娘的!”他粗魯地說,“我早就知道你是花機關!”他說的“花機關”,就是本連最愛開玩笑的司務長。

    因為他滿臉的大麻子,就被人奉送了這個綽号。

    誰知這一猜,倒引得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他知道猜錯了,探過手去摸那人的臉,沒有摸到,又去摸那人的手,隻覺得小小的,嫩嫩的。

    這是誰呢?除了連部那個調皮的通訊員還有誰呢?他就又粗魯地說:“我還不知道你是連部那個小雞巴孩子兒!”這一說,又引起一場大笑,連給自己開玩笑的人,也咯咯地笑得撒開了手。

    郭祥回頭一看,咦,原來是一個長得那麼俏麗的臉色黝黑的姑娘!她穿着稍長的新軍衣,打着綁腿,束着皮帶,短發上嵌着一頂軍帽。

    她兩手交叉着站到那兒,臉紅紅的,望着他悄聲不語。

    郭祥登時漲紅了臉,仔細一看,才蓦地想起這就是他一别多年的童年時的友伴!從此,新的戰鬥歲月,又給他們童年的友誼續上了無數閃耀的珍珠! 自從小雪來到部隊醫院擔任衛生員之後,就很惹人喜愛。

    自然,她年紀太小,飯不管涼熱,拿來就吃;睡覺也不像個樣子,睡着,睡着,就在炕上橫過來了。

    不是把腿壓在别人的胸脯上,惹起别的女同志的抗議,就是把被子蹬在炕底下,隻抱着個枕頭睡覺。

    至于行軍、爬山,也免不了要給首長們、同志們添些麻煩。

    這是她有時候感到羞愧的地方。

    但是,就整個地說,她是一個多好的護理人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