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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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絲!你找我要談什麼心事話呀?”大媽把身子靠向她親切地問。

     金絲的嘴唇發白,乎指也有些輕微的抖動: “我看他們又奓刺兒了!” “誰?” “還有誰!”金絲氣憤地說,“謝清齋昨兒晚上跟我吵了一架,今天早起又吵了一架……他要不從那院裡搬出去,我就搬出來!” 大媽臉上立時現出了怒容,把手裡的餃子片一丢。

     郭祥也睜大了眼睛,他要金絲詳細談談。

     “大兄弟,你出去多年,你不知道。

    ”金絲說,“那年鬧土改,村裡看咱家是烈屬,就把謝家的三間樓屋、三間東房分給了咱,指定謝清齋搬到村南頭去。

    那謝清齋三天兩頭跟我說好的,要我答應他在東屋裡先住幾天,等村南那幾間房修好了,馬上搬走。

    我心想,住幾天就住幾天吧,心裡一軟就答應了,誰知道就把事情弄壞了……” “你當初就不該答應。

    ”大媽瞅了金絲一眼。

     “是,是該怪我!”金絲紅了紅臉,“人家欺負我,我就恨人家;人家低下了頭,我就又可憐人家。

    誰知道日久天長,他反倒找起我的茬兒。

    那些閨女媳婦,都愛找我做活,悶了愛唱個歌兒曲兒。

    孩子們也愛到樓上去玩。

    那謝家婆娘就咬着牙偷偷地罵:‘一天價唱,不知道唱啥哩!唱得人腦瓜仁兒疼!’孩子們在樓上一跳着玩,她就瞪起那黑豆眼:‘跳吧,把樓闆兒跳塌,摔死你,你就不跳了。

    ’我生了氣,就催他們搬家。

    那謝清齋就說:‘他金絲嫂子,你别跟她一樣,那球攮的娘兒們就不懂事。

    你放心,我早晚得搬,誰叫我過去剝削人哩!’……他們就這麼耍賴皮,死賴着不走!看起來這些東西,就是不能可憐!” 她把餃子抖抖索索地放在蓖簾上,又繼續說: “誰知道朝鮮一起戰事,他們那氣兒就更粗了。

    以前是小聲地說,現在是大聲地罵,見我在院裡曬幹菜,就罵:‘他娘的,這麼大院子,弄得沒個插腳地方!’昨天,我搬梯子想到樓屋頂曬點兒幹菜,不小心碰下了一塊瓦,他一下就從屋裡跳出來,指着我說:‘我問你:你住過樓屋沒有?冬天,你不掃雪,凍得樓屋裂了大寬的縫;秋天,你登梯爬高,登碎樓上的瓦。

    平時你招來一大群王八蛋孩子,恨不得把樓闆給我揭走。

    你睜開眼看看你住了幾年,把這樓住成個啥樣?你知道不知道樓屋是怎麼個住法?’氣得我在梯子上直打哆嗦。

    我可向來沒生過這麼大氣,我說:‘你知道是怎麼個住法,你怎麼不搬進來住呢?’他一連氣冷笑了幾聲,說:‘不住?是不到時候。

    到時候,你看我住不住!我不住,說不定還有人爬在地上磕頭,求我去住咧。

    你這個娘兒們說話可别說絕了,這個世界可不大平和!’我說:‘不平和你敢怎麼的?’他嘿嘿一笑說:‘那就騎驢看唱本——咱們走着瞧吧!’我說:‘走着瞧就走着瞧!’……” 大媽臉色發青,也不插話,一個勁地聽着。

     “這是昨天下晚的事情。

    ”金絲接着說,“今天早起,我就聽院裡那個謝家婆娘說:‘伢不收拾咱收拾,橫豎過不了幾天,咱不就搬進去了!’過了不大會兒,我就看見謝清齋拌了一小桶石灰,手裡提着,就來勾這樓屋的牆縫子。

    我就走出去說:‘謝清齋!你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嗎?’他說:‘你把這樓住成了這樣,我來收拾收拾,怎麼算欺負你?’我看他還不停手,就一把奪過他的灰桶子說:‘這樓屋是我的,用不着你拾掇!要這麼着,連東屋你也給我騰了,這也是我分的,不能叫你白住!’他把袖子一挽:‘你的?這房明明是經我爺兒們的手蓋的,怎麼就成了你的?你不鬥我第二次,這房就不是你的!’那謝家婆娘也跳出來,指着我的臉說:‘你的!你的!你的命還是閻王爺的哩!我問你,你男人是怎麼死的?他要不喪良心,他就不能叫狗啃了。

    你還不知道是井裡死河裡死哩!’……” 金絲氣得嘴唇都白了。

    一雙手哆哆嗦嗦的,連餃子餡都裝不進去了。

     “要造反了!”大伯忍不住說。

     “造反?”大亂把燒火棍一晃,“我他媽把他們全嘟嘟了。

    ” 大媽沉思半晌,轉向大伯,決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