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村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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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車子,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牌号。

    他心裡驚訝,肚裡為難,眼珠一轉,張口要了一個大價,要一口袋米,還起碼要五天時間。

    誰知車主都一一答應下來。

    車主走了,他把車子卸開,面對着好多小零件,幹瞪眼,就是找不到毛病。

    他一天一夜沒睡覺,終于發現是幹斤磨損了,就到别的車子鋪讨了一個換上——就把那一口袋小米揪過來了。

     那時候,國民黨繼日寇之後,對根據地進行了嚴密封鎖,就是買一兩煤油,一盒洋火,一包牙粉都很困難。

    這時,城鄉的商人小販,往往用各種方式把貨物偷運出來,獲取厚利。

    尤其是染料,要弄出一筒來,就能賺好幾倍的價錢。

    李能的注意力又轉移了。

    他把車子鋪換下來的破舊零件,整成了一輛雖然難看但卻很牢固的車子,就投身到這個帶危險性的行業裡去。

    他把染料裝到車子的輪胎裡,在大道上嗚嗚飛馳。

    這新的職業,帶給他最大的成功,使他覺得他以往從事的那些“小勾當”,簡直是一個可笑的笨漢的做法。

     平津解放,大軍南下,村長和支部書記都調去開辟新的地區了。

    這時李能就擔任了村長。

    随着大城市的解放,李能面前展開了更廣闊的天地。

    他來往于北京、天津、保定之間,有時販運布匹,有時販運鐵器,有時馱來一些破舊衣服、布頭子,在集上出賣,賺了不少的錢。

    時間不長,他已經置買了一輛膠輪大車,一匹大黑騾子,成為鳳凰堡日子最紅火的一家。

     大媽匆匆走着。

    李能的家住在街東頭,并不算遠,不一時就來到了。

    這是一個大黑梢門,門前停着一挂嶄新的大車,一個精幹結實的小夥子,正端着半簸箕高粱給那匹大黑騾子加料,好像要走遠路的樣子。

     “小鎖!”大媽招呼了一聲。

     小夥子轉過頭來,他在太陽地裡曬得滿頭是汗。

    大媽問:“你爹在家不?” “在哩!”那小夥子向家裡擺了擺頭,“可是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 大媽顧不得細問,就走進院裡。

    她好久沒有來了,沒想到院子有這麼大的改變。

    她驚訝得幾乎叫出聲來。

    那正房東西間,都換上了明光瓦亮的大玻璃窗。

    從玻璃窗裡,可以看見雪白的蚊帳。

    門上垂着竹簾。

    門口兩邊,一左一右擺着兩大盆夾竹桃,開得紅豔豔的。

    西邊是一溜牲口棚,換了一個大青石槽,槽上拴着一個小騾駒。

    雞窩也修得非常考究,還有兩扇小木門。

    就是牆角裡那堆煤,你都不可能看到主人有一點馬虎。

    大塊放在下面,中溜塊在中間,小塊擺在頂上,堆成了很整齊的寶塔形。

    特别使大媽驚訝的,這整個小院的地,平展展,光溜溜,竟同城裡的洋灰地一模一樣,不知主人是怎麼搞的。

     “他大哥在家嗎?”大媽叫了一聲。

     “在,在,”隻聽門裡一陣響動,竹簾一揚,走出一個身穿潔白褲褂的中年人來,正攥着一張蔥花油餅吃着,兩隻手油晃晃的。

    他笑嘻嘻地随口謙讓着:“嬸子,你裡邊吃點兒?”話雖這麼說,但他卻把門擋了個嚴,惟恐大媽再跨進一步。

     大媽斜了他一眼說:“你這院子拾掇得好漂亮呀!” “嘿,什麼物件都在人收拾。

    ”他滿意地笑了一笑,“其實并沒有花幾個錢!你就比如這燒了一冬的爐灰,你們怕都扔了,我是一小撮也沒抛撒。

    你瞧這地,就是用爐灰攙上石灰砸的。

    你跟大津、北京那洋灰地比比,我看也不在以下。

    刮起風來,連一點兒塵土都沒有。

    你再比如……” “他大哥,我找你打算商量點事兒。

    ”大媽打斷他的話說。

     “咳,真不湊巧。

    ”他皺皺眉為難地說,“我馬上就得趕路!” “你要到哪兒去?” “到山裡去。

    ” “到山裡幹什麼?” “唉呀,我的嬸子,你怎麼越過越糊塗了?”他把最後一塊油餅塞到嘴裡,“你算算再呆幾天是什麼日子?……連八月十五你都忘了?我得趕緊去拉一趟鮮貨。

    ” “你明天趕早動身不行?” “老天爺,你算算有多遠哪!”李能扳着他那油晃晃的指頭,“這兒離易縣山邊子,足有200裡路。

    來回400挂零。

    今天傍黑,我得趕到梅花渡過河,明天這檔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趕到。

    辦了貨,馬上往回返,怕還趕不上飛龍鎮的大集哩!” “你就不會讓小鎖去?” “他?秤高秤低,還看得出來;要說辦鮮貨他就不懂眼了。

    常說,‘有同行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