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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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應該說說第一次看見他的情形。

    那天,他徑直從我們後面走過來,他幾乎是一邊走一邊說的。

    他說: 慢走,朋友我聽出來了,你說了德語Deutsch,對不? 我們停下。

     我爸是德語系教授,他接着又說。

    我是他兒子。

     這時我感到了他的不正常,但他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馬上說: 我剛從精神病院出來。

    我爸把我送進去的。

    我能理解他,不然他能怎麼辦?他說得對,隻有把我送進去才能再把我接出來。

     我們都笑了。

     我媳婦是警察,長得好看,也厲害,我爸有時也怕她,警察嘛。

    可她怕我,她是我媳婦,這也很正常,你們說對不? 那你是幹什麼的?老頭問他。

     你是說有病以前?沒等對方回答,接着又說。

    我也是攀親。

    我抓過一個壞蛋,我讓他抱着樹,然後把他铐上了。

    你們要是看了肯定笑,他抱那棵樹像抱女朋友似的。

     我不覺得好笑。

    老頭說。

     你說對了。

    這不好笑。

    後來下雨了,我進屋去了,我把他給忘了,他抱着樹在雨地裡站了一宿。

     我看看老頭,老頭的表情已經開始憤怒。

     第二天一早兒,我想起來了,我跑去給他送傘,可他不要,他說他要傘沒有用。

    他說的也對,他都濕透了。

    然後我就向他道歉。

    可他不理我。

    他轉過頭不看我,我走到另一邊,他哭了。

    他是個壞蛋,可他哭了。

    太可笑了,你們說是不? 我們該走了,沒時間再聽你說這些。

    老頭操着流利的漢語說。

     他沒再對老頭說什麼,卻對我說,你去過德國對不? 我點點頭。

     那就再見了,朋友,今天天兒好,下雨不好。

    好了,再見。

     這就是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離開他以後一直是老頭在說話,他說,這個人太恐怖了,這樣的可怕的過去有什麼臉對别人講,沒有人性。

    他越來越激動,我不得不提醒他,剛才講述故事的人不過是個精神病患者,老頭看看我,問我,你覺得我可笑? 我點頭,說,有一點。

     你不覺得那個人可笑嘛? 我說,不。

     他又一次憤怒地揮揮手,這叫什麼邏輯! 我沒必要向任何人解釋這個邏輯,可我心裡真的覺得瘋子不可笑,我甚至有點吃驚他站在太陽地裡,給你講一個故事,竟比好多絞盡腦汁的作家弄得更好。

    他開門見山告訴你他是(或者曾經是)個精神病患者,然後就開始以自己的邏輯說開去。

    他竟然會調動讀者,我是精神病,我現在給你講故事……這一手,我學了好久,現在會了。

    我相信他從沒學過,可他也會。

    我倒是有點覺得自己可笑。

    可惜換一個行當已經晚了。

     我第三次見他就在前不久,這也許将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希望能平靜地叙述它。

     他媽媽告訴我,他也許會一直留在醫院裡,你能相信嘛,他沒有父親,至少從他12歲起就沒有了,他住在大學裡是因為母親。

    她在大學的圖書館工作。

     在我見到他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我的生活發生了一個頗為巨大的變化,讓我簡單說一下。

    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