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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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說了我和他的短短的交往,說了我在正常世界裡感到的障礙,說了我覺得自己像垃圾一樣被擡來擡去的,說了沒有什麼東西能讓我持久一點相信,最後我說我感到這個瘋狂的世界正在努力地把一些人甩出去,讓他們站在生活的邊緣,抓不到任何稻草。

     我說完了,我不知道她聽沒聽懂我的話,我們互相毫無意義地看看,關于我自己能說的我都說了,我擔心她誤解我,我還不是瘋子,盡管我不覺得瘋子有什麼不好。

     我想去看看他,您能告訴我地址嘛? 她點點頭,我等她說地址,然後我可能就得走人了。

    我這麼想。

     她說,在你做他朋友之前,你應該了解他。

     她的話把我帶到了很遠的地方,為了節省時間,我把她的話變成我的話向您叙述,我認為您最想看到的可能是我和她兒子的見面,但由一個母親講出的片斷您不妨讀讀。

    我個人認為她不是一般的母親。

    她開始講之前對我說,她特别能理解我對她說的話,她不認為我這樣想是不正常的,就像她不認為她兒子是精神病一樣。

    她說,她之所以同意讓她兒子住院,是擔心他會過早自殺。

    她說,盡管一切的一切都不那麼美妙,兒子還是應該比母親活得更久。

     一切的一切是什麼?我曾經閃過一個念頭,這位母親也不那麼正常,但是聽完了她的叙述,我便又自責了一次。

     她的兒子叫劉天河。

    她的丈夫最先發現他有别常規的是,他會說話之後就不再哭鬧了。

    如果他餓了,他就扯扯大人的褲子,用小乞丐般可憐的眼神望着你,偶爾太餓,還會說飯飯,同時搖動扯在手裡的褲子。

    後來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樣出去玩,但到吃飯時間他總是準時回家。

    有好多次,母親擺好飯桌,正準備出去喊天河,一轉身發現他已經站在那兒等着了。

     先是父親說,這孩子貪吃。

     有一次母親很偶然從廚房的窗戶望出去,看見天河沒有跟小朋友一起玩兒,隻是站在一邊看着别人玩。

    一開始她什麼都沒有想,後來又從窗戶往外看了幾次,每一次都是一樣,可他回家吃飯時總是微笑着,好像對外面的世界很滿意。

     你為什麼不跟别的小朋友一塊玩兒啊?母親問他。

     他看着媽媽,沒有回答,然後卻發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

    他說,媽媽,我餓了。

     再後來他上學了,放學的時候他有時回來得比母親想象得晚。

    可是一回來他就急急忙忙地奔向飯桌,母親也就沒再多問。

    有一次父親領他去洗澡,看見了兒子身體上有許多青紫的地方。

    父親立刻把他領回家,看見妻子,丈夫落淚了,妻子和丈夫一起問兒子為什麼。

     有好多同學打我。

    他說。

     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說。

    他說這些的時候不哭也不難過。

    兒子的表情讓做父親的無法忍受了。

    他去找老師,找校長,但并沒有真正阻止任何事情。

    老師說他不能從頭跟到尾跟着每個學生,再說天河從來也說不出來是誰打了他,這樣學校也沒辦法處理。

    父親明白了,另外的孩子打天河根本沒有任何理由,這隻是一種動物的本能,他們嗅到了一個真理:天河永遠比他們弱。

     他開始教兒子怎樣打人,他這樣示範那樣示範,可是兒子還是偶然就帶傷回家。

    時間緩緩地過去許多,天河長大了,但父親依然看不到天河有了改變自己命運的願望。

    他感到說不出的絕望。

    他把天河打了一頓,看見天河挨打時的從容,他甚至想殺了自己的兒子。

    他跪到兒子面前說:你殺了我吧;你這個白癡。

     在天河12歲那年發生了一件事,天河的一個牙齒被打掉了。

    父親急了,他拿着一截棒子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