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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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黃昏,事先沒打盧潛的電話。

    優希徑自去了電視台。

     盧潛在他的辦公室,他顯得很疲憊,頭發也有些許的亂。

    見了優希,顯然是有點吃驚,但畢竟是老江湖,很快就不露聲色地鎮定下來。

    直招呼優希坐。

     “盧導,”優希說:“我想來問問唱片公司那邊有沒有回音!” 盧潛說:“哦,上次你去錄音棚試過音後他們都覺得很不錯。

    可就是覺得你年齡小了些,聲音還不算太穩定,要是等到十八歲後再出道,可能會更有把握一些!” “那樣啊!”優希看着盧潛,試探性地說:“我媽媽要帶我去南方念書了。

    ” “是嗎?”盧潛很高興地說:“南方好啊,機會也更多!你放心,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麼!再說,我認為你現在還是應以學業為主才對啊!” 盧潛的話聽起來真是公式化。

    冠冕堂皇地要緊。

    不管是真是假,優希對他的高興非常的不滿,于是近乎有點惡作劇地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舍不舍得我走?” 盧潛勉強地笑了笑,說:“對了,我們台裡春節要錄一檔晚會,我正想找你談談,想請你唱首歌。

    我也該下班了,這樣,請你到下面喝杯咖啡吧,我們邊喝邊談?” 優希點了點頭。

    起身的時候優希無意中看到了盧潛辦公桌上玻璃闆下一張少女的大照片,那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和優希差不多一般大的年紀,隻是優希沒來得及去細想究竟是誰。

     那是離電視台不遠的一家咖啡屋,中午時分,人不多。

    剛一人坐下,盧潛就面露愠色地說:“你怎麼能到台裡去找我?膽子真是越來越大!” 優希說:“不是急着讓你給我拿主意嗎!” “你不是一直想和父母在一起?”盧潛說:“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你真的舍得我走?”優希低聲問道,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盧潛神色不安地說:“丫頭,對不起啊,我不能給你未來,總有一天,你會恨我的!” 優希從來沒有見過盧潛那樣的表情,在她的心中,盧潛一直是鎮定成熟自信的。

    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得到他。

     這樣灰敗的盧潛讓優希失望。

    他所說的“未來”像一個茫茫的宇宙黑洞,讓優希不敢去想也無法去想。

    隻是?真的能不要未來嗎? 優希不能回答自己。

     “自己做決定吧,”盧潛說:“我會尊重你的決定!” 優希不記得那天是如何和盧潛說再見的。

    心亂如麻,又是黑沉沉的夜。

    夜色像紗巾一樣地在眼着飄浮,撥不開也讓不開,優希又想跑,因為隻有奔跑讓她覺得釋放。

     路人都驚訝地看着一個在夜裡狂奔的少女,他們都很想知道她怎麼了,但沒有人伸出手去拉她一把,沒有人願意拽住她問個究竟。

     優希的決定是在放假的最後一天做出的。

     這是一個很突然的決定,優希也沒想到它會來得那麼快。

     那天一開始是各班放假前的例會。

    會開完後,廣播響了,說是校長要在廣播裡宣布一個處分決定,校長的聲音嚴肅極了:經查實,我校高二(六)班盧萌同學最近以來,參與了賭博、吸毒等一些社會不良活動,部分行為已涉嫌觸犯我國法律,在同學中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

    為嚴肅校紀,教育本人,經學校研究,勒令盧萌同學退學。

     希望廣大同學引以為戒,認真從這起事件中汲取教訓,嚴格要求自己,認真學習,不辜負家長與學校的期望,不辜負自己美好的青春年華。

     決定一念完,全班嘩然一片。

    有消息靈通人士馬上彙報起關于盧萌的情況來。

     “盧萌其實很有才的,初中時就主持過校藝術節了!“ 聽說她爸爸是電視台的導演!” “好像爸爸媽媽離婚了,她跟她爸爸,不過好像她爸爸忙,很少管她!” …… 同桌也湊過來對優希說:“真可惜,好好的一個女孩,怎麼會吸毒?” 優希的腦子裡哄的一聲巨響。

    她迅速地想起了盧潛辦公桌下的那張照片,盧萌!是的,難怪自己會覺得眼熟!她怎麼也沒想到盧潛會有那麼大一個女兒,而且居然就和自己在同一所學校! 一陣惡心控制不住地從心底犯起,優希哇地一聲就吐了出來! 同桌慌亂地來拍她的背:“怎麼了,怎麼了,你不要緊吧!” 一大幫同學也圍了上來,老師說:“可能是受涼了,趕快送醫務室!” 優希躺在醫務室的硬硬的病床上一語不發,窗外是灰蒙蒙的冬天的天空。

    她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拼命地想像盧萌的樣子,她還依稀記得她主持藝術節時的聲音,很好聽很甜美,就象她人一模一樣。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孩,賭博,吸毒,被開除,走上不歸的歧途。

    如果她有一個好的母親,好的父親,她的故事一定會是另外的一個結局,可是,很多時候,當她需要父親的時候,她的父親卻在優希的身旁。

     内疚和不安象蟲子一樣啃咬着優希的心。

     醫生說:“同學你的臉色很難看,我看你要到大醫院好好檢查一下啊!” “好的。

    ”優希從病床上爬起來說:“我這就去!” 離開了學校。

    優希并沒有去醫院,也沒有打電話給媽媽。

    她去了電視台,買了一個很大的牛皮信封,把盧潛送她的手機放在裡面。

    托門衛将它轉交給盧潛。

     優希甚至沒有留下一個字。

     不過,優希并沒有跟媽媽走。

    她決定留下。

     曾有的一切,荒唐也罷,好笑也罷,都已成為過去。

    青春的殘局,隻有靠自己收拾。

     媽媽離開時坐的是清晨五點半的火車,優希送她到車站,在站台抱了抱她,流了淚。

    然後對媽媽說:“我保證考上你們那裡的大學!到那時,我們一家就會在一起了。

    ” 火車呼嘯而去。

     優希朝媽媽揮手,擡眼一看,東方已隐約出現了魚肚白。

    轟隆隆的鐵軌聲中,優希想念一個叫盧萌的女生,希望她和自己一樣,可以有全新的心情去迎接每一個朝陽再起的明天。

     祝福盧萌,還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