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有點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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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的小張人上學了,背着嶄新的“西瓜太郎”的書包,坐在他爸爸的自行車後面,唱着歌回家。

    張人喜歡唱的歌有點難登大雅之堂,比如“我的愛,赤裸裸。

    我的愛唉,赤裸裸……”再比如“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張人他爸爸給他唱得不好意思,就一路打着他的屁股上樓。

     我要是放學晚了,聽不到張人唱歌,就必然會看到他在樓下玩泥巴,簇新的運動服上東一塊西一塊的髒。

    張人的媽媽是我喜歡的人,我叫她蘇阿姨。

    蘇阿姨在日報做編輯,人長得很舒服。

    說起話來溫溫柔柔的,做起事來卻毫不含糊。

    日報上關于我們學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來采訪和報道的。

    我有時在樓道裡碰到她,她就會親親熱熱地扶着我的肩和我一塊走,長長的裙擺在我硬幫幫的牛仔褲上拂來拂去。

    我甚至可以聞到從她身上傳過來的淡淡的馨香,象三月清晨的空氣裡一種植物的氣味,仔細地嗅總是嗅不到,不經意中卻又悄悄地鑽進你的鼻孔,讓你說不出的喜歡。

    每當那時我就竭力裝出矜持的樣子,走路也盡量合着她的節拍,不急不緩,害怕洩露出我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喳的本色來。

     我的大大咧咧和叽叽喳喳是我媽媽的一塊心病。

    她總認為我成績不太好主要就是這個原因。

    腦子裡剛記一點東西,嘩嘩啦啦就全從嘴裡蹦出來了。

    我的媽媽是不知道要是我哪天在她面前不講話了會更讓她擔憂。

    比如我們班的秋麗,她回到家裡三天也沒有一句話,吓得他爸爸連連跑到醫院裡去咨詢他女兒是不是得了青春期憂郁症。

    其實秋麗跟我們在一起話可多了,說上幾個鐘頭也可以不歇一口氣不喝一滴水。

    秋麗跟我說過知心話,她說她覺得父母沒勁透了,一和他們說話就犯惡心,所以才閉口不言的。

     我覺得秋麗這樣說也是有些過份,做父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麗對着我發牢騷的時候我就老氣橫秋地說你要學會和你他們溝通溝通,天下的父母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

    秋麗蒙着眼睛說齊盈你不懂,他們自私自利,他們想我好還不都是為了面子。

     愛面子倒真是大人們的通病。

    比如我考試總上不了九十分,可要是有客人來我家問起,我媽準保說是八九十分,末了還假謙虛地加一句太差太差沒出息什麼的。

    還有,我在班上明明隻是個小小的生活委員,要知道我可從來沒為這個官銜得意過。

    可我爸爸還就喜歡在他同事面前吹噓:“我那個女兒啊,愛唱愛跳愛說,在學校又是個幹部,哪能放多少心思在學習上,考高中能考上個二類重點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即便如此将心比心,我還是不能理解秋麗,總不能為這些小事就不和父母講話吧,我頂多昧着良心在心裡想一想:“要是蘇阿姨是我媽媽該有多好!” 也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喜歡上蘇阿姨的,就是對她有一種淡淡的迷戀。

    喜歡看她走路的樣子,更喜歡她騎車時休閑味極濃的背影。

    這種迷戀和對偶像的祟拜是截然不同的。

    我的偶像是以前在北京國安隊現在去了前衛寰島隊的高峰。

    我迷高峰可以為了他大喊大叫可以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但我對蘇阿姨的喜歡卻沒有對任何人講起過。

    我希望長大後能做一個和她一樣的特特别别的女人,這種理想總歸有點羞于啟齒。

    當然也不是說我象我媽媽那樣的女人不好,我媽媽從不偷看我的日記,不當着我的朋友罵我,也不太幹涉我迷足球,但就是太普通,走在大街上也絕不會有人注意到她。

    所以我希望我的媽媽會采訪,會寫新聞,會穿帶香味的飄逸長裙,會說唱歌一樣的普通話。

    受她的影響,我就不會是這樣一個沒有名氣的土裡叭叽的女生。

    不過這些都是我心裡秘密的願望,我那處在更年期的媽媽有點小氣,有一次我爸爸隻說她現在比以前稍胖了一點她都大哭了一場,我可不敢造次。

    一有機會我總是趴在她耳邊甜甜地說媽媽我真喜歡你真喜歡你,其一是拍馬屁,希望她能網開一面讓我看看甲a比賽什麼的,其二則是彌補内心深處對她的不滿的愧疚。

    真是裝模做樣到了極點,有時想想,自己簡直就跟忻曉差不多。

     忻曉是我們班班長,是我所見過的全世界最裝模作樣的人。

    當着老師一套背着老師一套,還動不動就打誰的小報告,全班同學都或多或少有點恨她,她卻偏偏是老師的寵兒。

    我骨子裡很瞧不起忻曉,成績好又怎麼樣,都成大夥的公敵了,還神氣活現的幹什麼呢!不過忻曉也不是沒有跟屁蟲的,剛來的插班生郭晶晶就是,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她根本就不知道忻曉跟她好不過是因為找不到别的朋友,還有就是把她當作綠葉來使用,沒有綠葉,鮮花又怎麼會好看呢。

    忻曉還不知背着她說過多少次:“郭晶晶,土裡土氣,象個農民!” 就是這個忻曉,讓我嘗夠了倒黴的滋味。

     事情得從一次清潔衛生說起。

     由于我是班上的生活委員,所以每天做完清潔後都是由我負責檢查驗收,關好門窗後最後一個離開。

    那天該忻曉所在的小組做清潔。

    大家都在熱火朝天的幹着,隻有忻曉,站在座位前不知在收拾什麼東西,幾張破卷子拿在手裡疊來疊去。

    忻曉不愛做清潔是出了名的,每次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逃掉,有時沒辦法了,還讓郭晶晶替她做。

    她們組的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那一天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說:“忻曉,做完清潔再收拾書包還來得及。

    ”忻曉回過頭來看我一眼,指着辦公桌上的一大堆作文本微笑着慢吞吞地說:“我的生活委員大人,這是今天下午的作文,吳老師叫我收齊了一定要送去,她晚上要抽空看的。

    有什麼事,留着我回來做吧。

    ”說完抱着本子揚長而去。

    忻曉這一去自然是老半天沒有蹤影,男生趙家揚倒完垃圾後回來勸我:“算了,齊盈,人家是這班上的貴族,我們啊,惹不起躲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