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瘠土中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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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的兒女們》序 查舜現在雖然已經穿上了西裝,可是給我的印象還仿佛他剛剛從田裡走來。

     他考上魯迅文學院去北京學習之前,到我家來告别,說了一件使我很感動的事:他背着行李已經走出了村子,他那身體孱弱的妻子,拿着一雙單鞋急急忙忙趕來,跟他說,現在天氣熱了,穿膠鞋磨腳,要他把布鞋換上。

    這是一個很小的細節,在别人聽來也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但卻把我一下子帶入一個古老而蒼涼的意境:蓬門柴扉,妻孥翹望,遠行的學子隐入蒼茫的炊煙之中;這裡有家人眷眷的心,有壯士對未來的憧憬,而一切又都給人一種不确定感,似乎埋伏着一個懸念。

    當時,我隻泛泛地說了一些鼓勵的話,叫他不要急于事功,多學點知識等等。

    說的人勉強,聽的人不痛不癢。

    以後的兩三年裡,大部分時間他在京就讀,也有實習假回故鄉來體驗生活、從事創作,除了見到的《延河》《朔方》《天津文學》《民族文學》等刊物上他的幾個有些追求和探索的短篇小說之外,他好像沒有什麼較大的建樹。

    我有時也有些納悶,八二年他的中篇《月照梨花灣》在區内外引起過反響,這段時間,是所學的課程太重,是在集中時間讀書,還是他創作上遇到了什麼苦惱?但今天,他竟忽然拿出一部長篇來了。

     我閱讀的當代文學作品不多,僅我視野所及,查舜的這一部小說,大概可說是我國當代文學中第一部由回族作者寫的正面反映回族人民生活的長篇。

    我不禁為他高興,為他的妻子高興,為他的老父高興,也感謝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

    按美國著名編輯薩克斯的說法,出版的第一個原則就是溝通思想。

    那麼,查舜這部長篇小說的出版,就使一個古老而偉大的民族——回族與中華民族其他各民族,尤其是漢族之間的思想溝通上,新掘了一條細小的、但又是會不斷地涓涓暢流的渠道。

     我一向不願給人作序或前言。

    我很有自知之明:雖然有點名氣,卻是毀譽參半,弄得不好,不但是狗尾續貂,簡直會把正文都糟踏掉。

    但是對查舜的第一部長篇,我還是想說一點話。

     近年來,提倡和研究“西部文學”者不乏其人。

    我的感覺是,提倡者和研究者多把注意力集中在創作的對象上,正如我們對魔幻現實主義的介紹,着眼點也在于說它忠實地表現了拉丁美洲的神奇現實。

    而對于作者本身,我們卻忘記了他正是從這種現實中向我們迎面走來的。

    作品所描寫、所表現的地域性,就是作者的思維方式、審美經驗與審美心理的根據。

    如果我們可以确認有一種“西部文學”的話,那麼,我認為這“西部文學”隻能由“西部人”來寫;現代的“西部文學”,不應是與古代的“塞上詩”似的,完成于偶然涉足此間的遊客之手。

    而當我們談到“西部文學”的時候,我們也應切記中國的西部是一個有衆多少數民族雜居的地域。

    于是,各少數民族的文學就理應作為主幹而使“西部文學”能堅實地站立在中國的文壇上。

     遺憾的是,現在的情況似乎還不是這樣。

    各少數民族的作者,除西藏有一兩位外,還沒有在他們的局限性中展開他們的全面豐富性。

    對了!就是那種局限中的豐富。

    局限,是屬于他們自身的,任何别民族的天才去染指,都不能表達出那種迷人的局限,反而會破壞掉那種局限中的迷人之處;而那局限中又有着無限的豐富性。

    那種豐富性,也隻有他們自身才能用他們特有的心靈去感覺,去一點一點地揭示出來。

     唯其如此,所以我覺得查舜這部既屬于他,屬于他那個民族,又屬于中華這個大民族的長篇小說是難能可貴的了。

     查舜這部小說所描寫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