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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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方大吼。

     查總管泰然站住,冷冷地說:“站住就站住,你要動手請便,不才隻會舞文弄墨,隻好任由宰割!告訴你,别耽誤了李東主從長計議的時刻,敝主人正立等不才回報。

    如果不才在貴店有三長兩短,哼!再過片刻,不才假使還未離開南北騾車店,一切不用談了,你們趕快回葛村,也許還來的及趕上。

    别以為你們請來了一大群武林高手名宿,便敢高枕無憂?未免想得太如意了。

    ” 魏方果然被鎮住了,進退兩難。

     鷹爪李豪感到心向下沉,上前硬着頭皮問:“貴主人的真正用意何在,能見告麼?” 查總管搖搖頭,說:“不才毫無所知,無可奉告。

    ” “貴主人未免欺人太甚。

    ” “不才極同情李東主的處境,但愛莫能助,這句話不才不敢替東主轉達,請諒。

    ” “可否替李某帶個口信?” “力所能逮,義不容辭。

    ” “請轉告貴主人,李某認栽。

    他在高升老店謀奪金鞭于莊的手段,李某早有耳聞。

    請告訴他南北騾車店他随時可以接管“李東主何不在入黑前徑自告訴敝主人?” “不!李某請總管就此回複。

    如果他堅持剛才的三條件,李某願肝腦塗地和他一決雄雄。

    ” “那麼,入黑前……” “李某不再答複了。

    ” “好,不才定将東主的意思回禀敞主人。

    打擾了,不才告辭。

    ” 送走了查總管,魏方恨聲不絕,切齒道:“李兄,是可忍,孰不可忍,秋小狗自以為勝算在握了,南北騾車店早晚得關門,他不稀罕,決不會放過你,他的胃口太大。

    咱們豈能任其宰割?一不做,二不休,生死關頭,用不着死守道義二字,兄弟立刻前往鬥雞台,邀請九華羽士助拳。

    ” “魏兄,千萬不可。

    ”鷹爪李豪頑固地阻止。

     魏方大踏步出廳,一面沉聲道:“李兄,咱們各行其是。

    兄弟不再重返尊府,我這就去找九華羽士。

    珍重,也許咱們永不會再有重聚的一天了。

    ”說完,快步走了。

     鷹爪李豪呆了一呆,急步追出,卻和一名店夥撞個滿懷。

    店夥急退五六步,幾乎跌倒,恐怖地叫:“東主!大事不好!” “什麼事?”鷹爪李豪心驚膽跳地問。

     “信陽進來的客車,載來了小姐的師父玉清仙姑的屍體,車把式不是咱們的人,将車停在店門就跑了。

    ” “天哪:”鷹爪李豪絕望地叫,急步沖出。

     店中大亂,一個嬌小的人影乘亂離開了店門,誰也沒留意,大夥兒正為玉清仙姑的後事忙亂得團團轉。

     客車除了玉清仙姑的屍體外,還有從信陽縣那時信陽已降為縣,五年後再升州 乘車赴許州的四名旅客,全部屍積車廂。

     玉清仙姑的緻命傷在胸口,有小指大一個小孔,肺葉震碎,看不出是何種兵器所傷,既不是筆刺一類玩意,更不是暗器,看創口所流的血仍末凝結,其色鮮紅,甚至屍體尚溫,顯然死去不久。

     乘亂離店的嬌小人影,是鷹陰爪李豪的大小姐李美貞,她乍聽到師父的屍體來了,在後堂偷聽的地方當時便吐了兩口血,感到昏昏沉沉,眼前發黑,直等到看了師父的遺體之後,她反而平靜下來了,悄然結紮停當,乘亂溜出了大門,向北急走。

     她知道飛龍秋雷早晚要向她李家下手的,卻未料到她會成為引起災禍的火引,她曾經見秋雷的,秋雷在城中招搖過市,她豈會陌生,這件事來的太突然,條件太高,在末見到師父遺骸之前時,她很難相信潇灑英俊的飛龍秋雷,會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惡棍,會提出這種逼她抛頭露面席前陷罪的條件來。

     “我要找他評評理,找他陪罪,求他,求他放過爹爹。

    ”她心中在狂叫。

     她知道七柳灣的路徑,出了北門,走西北至石固鎮的小道,越過德星亭,天快黑了。

     她爹爹雖說姓白道的英雄,但甚少和黑道好漢沖突,南北騾車店所裁的客貨,極少有社會名流和值錢的貨物。

    因從不提江湖事,所以,她對險惡的人心,和江湖的兇險所知有限,算起來,她該是一朵溫室裡培植出來的嬌花。

     一個不知世道艱難人心險惡的無知少女,不認為飛龍秋雷沒有理由不擇手段陷害她的爹爹,人心是肉做的,爹既然情願将騾車店奉送,飛龍秋雷難道還不滿足。

    一面在談條件,還未談出結果,便下手段殺害了她的師父,未免太狠太毒了。

     同時,她認為一切災禍,都是因為她在小食店前打人所引起的,她必須挺身而出和飛龍秋雷解決,人豈能不講理?可憐的姑娘,她竟想和秋雷講理。

     五六裡地要不了多少的時間,遠遠地,七柳灣燈光在望了。

     天宇中,仍殘留着黯淡的落日餘晖。

     七柳灣三面環水,小徑從灣西南繞過,有一條三岔路,東北岔出的小徑,是進入七柳灣的小路,三岔路口是一座楓樹林,黑黝黝地。

     她到了三岔口,毫不遲疑地踏入至半裡外七柳灣的小路,走不到三五址步,蓦地,她駭然站住了,幾乎驚叫出聲。

     三岔路口在楓林之中,楓林占地甚廣,走了三五十步,仍未走完楓林。

     天色不早,淡淡的落日餘輝照不入楓林,走入林中,三五丈外的景物已難分辨。

    小徑筆直通向七柳灣,遠遠地,村中一盞指路燈迎風搖晃,遠在半裡外,事實上看不清燈附近的景物,隻看到燈光而已。

     李姑娘的眼前有東西出現,令她大驚災色,吓得她幾乎尖叫起來,站在路中進退兩難。

     那是一根聳立在路中間的木杆,離地丈餘,綁了一根長約八尺左右的橫木,兩端各倒吊一個屍體,頭上腳上,雙手扭曲着張開,腦袋離地兩尺,不住輕輕搖晃,轉動。

     黑夜中雖看不清屍體的形狀,仍由倒吊的光景看來,必定十分可怖。

     同時,一陣中人欲嘔的怪臭入鼻,不像是屍臭,也不是血腥。

     她那曾見過這種慘象?人死了還将屍體倒挂在木杆上示衆,未免太慘忍了,想起來就讓她毛骨悚然,何況親眼目睹。

     她腳下遲疑,有點進退兩難。

    看樣子。

    飛龍秋雷對殺人是毫不在乎的了,說不定将她殺死也吊在這兒示衆哩:想遲,但又不甘心,飛龍秋雷限期答複的時刻已經差不多了,不解決怎行?,為了葛村一家大小的安全,她必須找到飛龍秋雷解決。

     她一咬牙,決定向龍潭虎穴闖。

    她不敢驗看屍體是誰,壯着服從旁繞走。

     走了三五十步,她又恐怖的站住了。

    路中間,慘象怵目驚心,血腥中人欲嘔。

    她感到胃在收縮,毛發直豎,渾身發冷。

     “天!好慘!”她神經質地怖極而叫,連退五步。

     那是一具被肢解了的屍體,身子擺在路中,腦袋擱在一根尺長樹枝的頂端,兩手兩腳散置在路旁。

    黑的是血,白的是肉,慘不忍卒睹。

     即使是大男人,看了這光景也得魂飛魄散,何況她一個小女子?她想轉身逃跑,但腿象是軟了。

     驚魂未定,蓦地,她感到頸後癢癢地,有東西在頸上亂爬。

     她伸手一摸,模到一隻冷冰冰的大手。

     “天哪!”她恐怖地尖叫,猛地轉身。

     身後一個高大的黑影,剛冉冉消失在楓林中。

     黑暗中看去不象是人,從頭到腳一般大,黑黝黝地象一截粗大的樹幹,分不出頭腰,沒有手也沒有腳,去勢奇疾,不知是人是鬼。

     正魂飛膽落中,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鬼嘯,如在耳畔發聲,尖厲刺耳。

     她再次回身,隻感到一股寒流從尾間沿脊向上升,想叫,叫不出聲,用掌背塞住櫻口,恐怖地向後退。

     插死人頭的樹枝旁,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人頭,圓滾滾地,沒有脖子,約有三尺圓徑,肌色慘白,眼如海碗,口如血盆,輕輕地左右輕晃。

     不等她看清是啥玩意,怪頭發出一聲鬼嘯,突然向路旁滾動,象一個車輪,滾入楓林中一閃不見,再定眼看去,樹枝上的死人頭已經不在枝上了,失蹤啦! 她并不是膽子小的人,鬼怪雖使她心中驚駭,但還不至于令她心膽俱裂,真正令她恐懼的是倒吊着的死屍,和被肢解的屍體,她怕埋伏在七柳灣高手,不問情由便猝然向她襲擊,也将她的屍體倒懸在這兒示衆,豈不慘栽?她并不伯死,但,她爹爹已決定不再派人前來七柳灣答複飛龍秋雷,那麼,她如果死在這兒,誰來和飛龍秋雷談判?明天……想起明天,她不寒而栗。

     “不管怎樣,我必須在今晚找到飛龍秋雷。

    ”他向自己叫。

     為了她父親的安全,她怎能被幾個不知真假的鬼怪吓跑,不久前摸在她頸脊上冷冰冰的鬼手仍不能令她退縮,銀牙一咬,鼓勇躍過路面的殘軀,向前面七柳灣的燈光奔去。

     又奔了三四十步,前面“吱溜溜”兩聲鬼叫,路兩側黑影乍現,兩個高大的無頭怪鬼攔住去路,并肩一站。

    兩個無頭鬼一式裝扮,白長袍,腰圍黑帶,左手接着一把破蒲扇,右手晃着一很長及地面的大草繩。

     沒有腦袋的頸腔,血迹斑斑,上半身的血迹令人望之心驚。

     出現的太突然,在月色朦胧中,令人見了魂飛魄散。

     “哎呀!”她尖叫,幾乎昏倒,連退五六步。

     “還我命來!”兩個無頭鬼用尖厲可怕的聲奇怪叫,白影搖搖,一飄便至。

     她弄不清是人是鬼,是人為何沒頭?不由她多想,下意識扔頭便跑。

     糟了!跑不了啦!後面鬼嘯令人驚心動魄,鬼影幢幢,一截木頭般的黑色無頭無手腳鬼、白色的巨大怪頭,還有兩個不曾見過的戴高帽無常鬼,一白一黑,四個鬼怪在她身後兩丈左右一字排開,擋住了去路。

     “拿命來!”惡鬼們怪叫。

     她心膽俱裂,渾身發冷,站住尖叫道:“我要見飛龍秋大爺。

    ” 她無法分辨這些怪鬼是人是鬼,但卻肯定地相信定然是人,在飛龍的住所前,不會有鬼怪,世間如真有鬼怪,飛龍秋雷怎敢在許州為非作歹?隻是她并不清這些鬼怪為何沒有人形而已,尤其是那個大頭,人是無法裝扮的,确是令人莫名其妙。

     情急中她本能地大叫。

     六個鬼怪不再迫近,白無常勾魂牌一抖,用刺耳的吓人鬼聲問:“找秋大爺幹什麼?” 姑娘總算心中稍定,硬着頭皮說:“我……我是……” “孤魂野鬼早知道你是李家的大閨女,用不着報履曆。

    ”白無常搶着說。

     “我要見秋大爺,向他求情。

    ”她壯着膽說出來意。

     “求情?你帶着劍求情?” “我……我……”姑娘語塞,最後一咬牙,解下佩劍丢在地上、又道:“黑夜為了防身隻好帶劍,為了表示誠意,劍在這兒交與諸位。

    ” 白無常桀桀笑,說:“幸虧咱們念在你是花不溜丢的大閨女,所以出面阻攔,免得你送死。

    咱們秋大爺定下了規矩,解劍入材,誰帶兵刃妄行往裡闖,殺無赦。

     七柳灣出口沒有人把守,隻有一塊木牌與了十個字:下馬解兵刃,違者殺無赦。

    半夜三更你如果不知規矩往裡闖,你豈不完了?跟我來。

    ” 除了白無常,其他五個鬼怪一一隐入左右楓林。

     姑娘硬着頭皮在白無常身後跟着走,她總算放了心,不用猜,這鬼怪是人,是飛龍秋雷的爪牙。

     沿途不再看見有鬼物出現,進了樹口的飛橋,陰森之氣令人悚然而驚,七棵大柳樹之下,樹各吊了一具屍體,迎風搖擺不定,幾頭異種巨獒比狼還大,從花木的暗影之中急射而出。

     “退回去!”白無常向竄來的巨獒輕叱。

     “那些異種的巨獒,都是吃人肉的。

    ”白無常扭頭向毛骨悚然的姑娘陰森森地說。

     七柳灣飛龍秋雷的府第煥然一新,共有十餘棟堅實壯偉的樓房。

    前面廣場四周有亭台花本,黑黝黝地看不見任何燈光的光亮,陰森森鬼氣沖天,充滿了神秘、恐怖、死寂、陰冷的氣氛。

     外圍是寨牆,有深壕外護;内面,誰也不知道隐藏了些什麼兇險。

     白無常領着李姑娘穿越廣場,直趨第一座兩層大樓的台階下,止步向漆黑的大鐵葉門一指,說:“你必須報門而進,不可亂闖。

    這兒處處兇險,危機四伏,亂走一步,你這條命象風前之燭,随時可以熄滅。

    ” 說完,徑自退走了。

    姑娘注視着陰森恐怖的鐵葉門,強按心頭恐怖,緊張地上了九級石階,抓住沉重的鐵門環,連叩三下大叫道:“葛村李家李美貞求見。

    ” 沉重地鐵門悄然而開,裡面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她站在門口腳下遲疑,不知該不該進去。

     “葛村李家李美貞求見。

    ”她再次大叫。

     大廳可能相當大,有回聲傳出,但沒有人聲,似乎是一揀空屋。

     “葛村李家李美貞求見。

    ”她第三次高叫。

     黑暗中,突然傳來冷冰冰的聲音:“進來!” 她硬着頭皮跨過門檻,眼前昏黑,她不知該如何邁步,無可奈何地說:“請亮燈……” 聲未落,燈光候明,兩座後廳門,左右廂門,門縫中同時伸出四盞綠色燈籠,慘綠色的燈光照得空敞的大廳如同鬼域沒有任何人影,綠燈籠仍在晃動,插在旁門的插座上,持燈人卻不見面。

     她吸入一口長氣,大聲說:“小女子冒死前來求見秋大爺,用不着吓我,我李美貞既然來了并未打算活着回去。

    ” 左後廳門悄然而開,一個綠色高大身影跨入廳中,在幽暗慘綠的光線下,這人的綠袍陰森森充滿鬼氣,綠色的臉膛,并不因英俊的五官而減少恐怖的氣氛。

     綠袍人舉步徐緩,腳下無聲,象一個幽靈,一面走近一面冷冷地說:“秋某并不打算要你死的,你會活着離開的,還有一天可活,不能要你早死。

    ” 這人正是飛龍秋雷,姑娘曾經見過,但她認為秋雷末見過她。

    壯着膽斂在行禮,說道: “小女子李美貞,冒昧求見秋爺。

    ” 秋雷在她身前八尺止步,不住向她打量,久久方說:“咦! 李豪竟有這麼一位出色的女兒,異數!” 說完,走近伸手去摸姑娘粉頰。

     姑娘急退兩步,說:“秋爺,請尊重。

    ” 秋雷淡淡一笑,問:“你多大年紀了?十六呢,十七?” “我不願意答複你的題外話。

    ”姑娘正色答。

     “好,談正題,你來做什麼?請記住,千萬不要對我說是來講道理的。

    世間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蠢才,說大道理的人,也必定藐視道理的人。

    ” 秋雷的神色陰冷,有一股懾人的陰森氣氛,令人心中發冷,壓得人不敢擡頭。

    姑娘飽受驚吓的,驚魂未定,除了剛見面時看了秋雷一眼之外,以後始終不敢和秋雷的眼神接觸。

     她知道,秋雷已占了壓倒性的上風。

    她師父玉清姑被殺,父親的好友神拳陳校明日是否能來難以預料,葛村李家一家老小的生死,已控制在秋雷手中了,已沒有僥幸的希望,當然不許可她講理啦! 她心中慘然,無可奈何地說:“秋爺,你是否認為過份些?”“過份?哈哈哈哈!”秋雷狂笑,笑完說:“這是最輕的懲罰了,我卻沒想到令尊竟敢一口回絕,用南北騾車店洪讓作為苟延殘喘的陰謀,我秋雷豈有不知之理?令尊在上月中就派入去請朋友助拳,你是十天前隻身前往湖廣請你的師父玉清姑來對付我的。

     派往登封請神拳陳校的人,前天返回來了口信,說明後天定可趕到,是不?哈哈!告訴你,神拳陳校永遠不會來了,令尊派去的人,那家夥早已是我秋雷的人,他說陳校,明後天可以趕到的,你們竟然相信,豈不怪哉?” 姑娘大吃一驚,感到心下沉,急問:“你……你是說……” “我是說,神拳陳校永遠不會來了,你明白麼?看來,令尊既不願在入黑前派人前來答複,也拒絕了柿園之約,卻願在家中等死,豈不可怪?一月來,尊府共到了十七名武林二流人物,不堪一擊,竟膽敢和我飛龍秋雷拼命,真是太不自量了,玉石俱焚,有何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