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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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的大總管率人至酒樓理論,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不知怎地,混亂中,有人在黑中用黑白棋子襲擊,去的十二個人,有八個是擡回的。

    有兩個丢人現眼,爬出中州酒樓的大門。

    大總管自己,斷了一條腿,被人架回店中,全軍盡墨。

     鷹爪李豪始終末出面,他知道,危機來了。

     初五端陽,有兩處地方鬧龍舟。

    一在東門外的秋湖,一在北門外異河。

    但十分令人掃興,每年必定奪标的南北騾車店的龍舟,今年卻末下水。

     許州對水上玩意鬧龍丹本來不夠熱烈,每年的競賽場面不大,參加的舟隻有三五條,少了南北騾車店的人參加,場面更形冷落,意思意思而已。

     暗地裡,鷹爪李豪的柬貼向四兩八方傳,助拳的朋友紛向許州趕。

     風雨欲來,暗潮洶湧。

     秋雷也在等,等鷹爪李豪的朋友到齊再說。

     北關的兩條大關道通向鄭州和開封,另一條小道至均州。

    小道往西北行,不到兩裡地是德星亭,屬德星廂管轄。

     再上行,五十裡到石固鎮,是長葛、均州,許州三地交界的大鎮,走這條路的人很多,因為這條路沒設有巡檢司找麻煩。

     距德星亭五裡地,異河在這兒形成一道灣流。

    河灣弧度不大。

    灰黃色的河水平緩地奔流。

    灣内有一座小村,村前有七棵數百年的大樹,所以叫做七柳灣,小村也因灣而得名。

     七柳灣,以前是金鞭于莊的府第,目下是飛龍秋雷的基業。

    金鞭于莊是個獨行大盜,他的府第不但壯觀,而且還安裝了不少機關密室以防萬一,甚至還建了護村壕,引水灌入,隻留兩條小木橋作為通道。

     從七柳灣岔出一條小路,往西南行,可以到西門外的穎裡。

    中間經過一座小村,相距約六七裡,叫做葛村,是鷹爪李豪的府第。

     不論日夜,通向葛村的那兩條小徑,都有人躲在路旁伺伏,将出入每村的岔眼人物一一記住了,然後禀報秋雷。

     初十這一天,炎陽高照。

     南北騾車店不遠處,是一家小食店,沒有店名,門口挂了一面酒旗兒。

    窄小的店堂擺了四張八仙桌,爐竈安裝店門口。

     這家小食店的蔥油大餅相當有名,熟驢肉更是入口香,隻是火熱天生意清淡,九月以後才是旺季。

    但夏天裡不能說關門吃老本哪!總得要有主顧上門照應照應。

     因此,鹵兔肉、炸山雞、蠶豆花、五香豆腐幹等等下酒菜上場,三杯高粱燒來兩盤葷素,足矣夠矣! 天氣熱,蒼蠅亂飛,所以大門挂着輕簾,雖擋不住蒼蠅,蒼蠅會往爐竈間從裡飛,但不得不擺個樣子充門面。

     街東車聲粼粼,蹄聲得得。

     一輪長途客車風塵仆仆往西滾,那是南北騾車店跑湖廣德安府的雙頭客車,車把式是該店的第一把好手鐵頭張三,坐在車座上滿頭大汗,可能是趕路趕得急,兩頭健騾口中直冒泡沫。

     車廂簾子放下了,不知裡面坐得是什麼客人。

    “叭叭!”鞭聲響亮,車兒接近了小食店的店門。

     猛地簾門一掀,有人亮聲大叫:“小劉,給我換壺酒來。

    他娘的!碗裡有蒼蠅,不知道是壺裡原有的還是掉在酒裡的?讨厭!” “厭”字一落,一碗酒象箭,向街心潑去。

     真巧,車兒剛到店門口,酒箭不偏不倚,潑中高坐在車座上的鐵頭張三,一頭一臉全是酒。

     門簾放下了,店内暴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 “吱嘎嘎!”車兒刹住了,鐵頭張三果然不愧稱第一位趕車老手,刹得幹脆俐落。

     “王八蛋!”他咒罵,插上了鞭,挂上了控索。

     本廂裡傳出一聲嬌呼:“怎麼回事?” “有人找麻煩。

    大小姐,請等一會兒。

    ”鐵頭張三氣呼呼地叫!躍下車座,向小食店大踏步槍去,手一抓門簾,粗話沖口而出:“狗東西!是誰潑的酒?”随着罵聲槍入小店。

     “哈哈哈哈!”一陣惡意的狂笑算是答複。

     店中第一台食桌四周,坐了八個青帕包頭,青直裰燈籠褲的粗野大漢,一個個捧腹狂笑。

    近店門的一個大漢怪眼一翻,雙手叉腰站起迫近;狂傲地、怪聲怪調地問:“怎麼啦? 我的鐵頭張爺,你罵誰是狗東西?可能閣下是狗養的,才嗅得出人身上有狗味,同類嘛!” 鐵頭張三年青氣盛,但一看對方全是七柳灣的人,無名孽火消了一大半,不是消,是強壓下去的。

     但大漢的話委實令人受不了,不由他不火光,冷笑一聲,咬牙道:“誰潑的酒,他必須抱歉的。

    ” “如果不呢?” “咱們一比一,還我公道。

    ” “哈哈哈哈!”大漢怪笑,扭頭向同伴們亮聲叫:“哥兒,你們聽見沒有,鐵頭張三瞎了眼了,硬往灑上撞,卻怪二爺我潑他的酒。

    還要二爺道歉,更公然叫陣哩!哥兒們,你們說,答不答應?” 七名同伴全都推椅站起,尖聲怪叫:“不答應,要他爬下來賠不是。

    ” 大漢向鐵頭張三聳聳肩,攤開兩手做鬼臉,說:“張爺,他們不答應,奈何?依我看,你還是賠不是……” 鐵頭張王知道讨不了好,雙拳敵四手,好漢也伯人多,還是忍下這口惡氣免得吃眼前虧,冷笑道:“張某記下了,走着瞧。

    ” 說完扭頭便走,伸手去掀簾子。

     大漢大叫道:“站住!沒賠不是想走?” 鐵頭張三不加理睬,手已觸及簾子。

     大漢疾沖而上,一拳橫飛,同時暴喝:“狗養的……” 鐵頭張三驟不及防,“砰”一聲拳中腰脅,他踉跄兩步,第二拳又到了。

     他忍無可忍,猛地挫身猛旋,讓來拳掠頂而過,勢如瘋虎雙掌向上分,護住頭面,也架住大漢的雙手,“噗”一聲悶響,一腦袋頂中大漢的胸腹交界處。

     “哎晴!”大漢叫,身形倒撞而退。

    “克砰!”撞在後面的八仙桌上,“嘩啦啦啦”碗碟翻身。

     鐵頭張三扭頭撤走,正想掀簾而出。

     晚了,兩名大漢已從左右搶到。

    三四名也随後跟上,走不了啦! 一路大亂,鐵頭張三隻好拼命,拳腳交加,店中雞飛狗走一塌糊塗。

     騾車的木門悄然而開,一個俏麗的少女一躍出廂。

    好美!十六七歲正當時,好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

    眉目如畫,消麗脫俗,青袖勁裝,同色披肩,帶劍,風塵仆仆。

     她一看鬥毆的地力是小食店,怎能進去?一怔之下,腳下遲疑。

     小食店距車店不過二三十間店面,車行大門口有夥計在張望,見行裡的騾車突然半途停住,豈不可怪?夥計一聲吆喝,立即糾集了六七名夥計,急急搶來。

     可是他們來晚了。

     雙拳難敵四手,鐵頭張三擊倒了三個人,他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腳,頭腦有點昏沉。

    一不留心的,“拍”一聲爆響,有人用一隻酒壺在他頭上敲了一記。

     他的綽号叫鐵頭,但到底不是真用鐵所打成的,灑壺是錫制的,沉重而不易碎,一擊之下,他搖搖晃晃向下坐。

     四名大漢一擁而上,分抓住他的手腳,其中一人怪叫:“一、二、三,去他娘的。

    ” “嘶拉!”門簾随鐵頭張三飛出店外,“砰”一聲抛跌出丈餘,幾乎将少女撞倒。

     看熱鬧的人逐漸聚攏,見店中有人跌出,紛紛向外退。

     “怎麼回事?”少女吃驚地問。

     鐵頭張三已說不出話來,在地上狼狽地掙紮呻吟。

     五大漢湧出了店門,一個氣沖沖地叫:“把他帶回七柳灣,你這狗養的可惡。

    ” 五個人同向地下的鐵頭張三搶,要抓人。

     少女伸手虛攔,嬌喝道:“不許動手,有話好說。

    ” 一名大漢毫不客氣,一腳踏住鐵頭張三的小腹,叫:“李姑娘,回去管貴店的人,少在這兒雞貓狗叫,輪不到你一個大閨女強出頭。

    去叫你那位爪子利害的店東來說話,或者到七柳灣來讨人。

    ” 少女當然不願意,但有理說不清,她怎麼能和這些蠻漢動手推推拉拉?急得粉臉變色,說:“你們講不講理!你們先用酒潑人,再倚衆逞兇;未免欺人太甚。

    不許動手!” 大漢挺胸凸肚往前湊,他諒李姑娘婦道人家,決不敢用手阻擋,挪開腿,沉下臉,冷笑道:“講理?和你們這種人講理,貴店夥把咱們的人放倒了三個,你還講理?再羅咳連你也帶上,滾開!哥兒們,把這家夥帶走。

    ” 四大漢上前拖鐵頭張三,聲勢洶洶。

     李姑娘忍無可忍,尖叱道:“誰敢動他手?住手!” “呸!”大漢的臭口水迎面向姑娘吐去。

     姑娘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扭頭縱身躍上車座,一把抓住趕車長鞭向下跳,迅速如風一般。

     “叭叭叭叭!”鞭聲震耳,鞭絲劃空之中懾人心魄,丈二圓徑中,鞭影夭矯如龍。

     “哎……哎……唷!”五大漢亂蹦亂跳,有兩個倒在地上亂滾,痛苦的号叫象是殺豬般刺耳。

     姑娘一手抓起鐵頭張三的腰帶,飛身上了車座,将人放下抽出手來控缰,“叭叭”兩聲鞭響騾車急沖,看熱閥的人紛紛走避。

     “好利害,李家這位于金小姐,老天爺!她找得到婆家才是怪事。

    ”有一個看熱鬧的人怪叫道。

     騾車飛馳,迎上了趕來聲援的大群店夥計,姑娘叫:“回去再說,不許多事。

    ” 人車一窩蜂進入店門,街上仍然鬧轟轟地。

     出西門五六裡地往右折,便是李府的所在地葛村了,用馬兒代步,半個時辰便可跑一趟來回的。

     末牌初,八匹健馬瘋狂似的卷入西門,大街上放馬狂奔,直弛入店中。

    鷹爪李豪和他的朋友聞訊趕來了。

    以往雙方沖突,名義上與七柳灣無關,這次算是首次與七柳灣的人沖突。

     他知道,對方開始發動了,危機迫在眉睫。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的終須會來,是時候了。

     鷹爪李豪不是個惹事生非的人,但泥菩薩也有土性,狗迫急了也會跳牆,這些天來他忍夠了,也橫了心啦!但迫于現勢,他知道自己的實力不足以讓他舒口惡氣,好友神拳陳校還未趕到,他必須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激動,委曲求全承受即将到來的厄運。

     二進廳,十餘個人憂形于色。

    姑娘坐在下首,萬分焦慮地說:“爹爹,怎麼辦?師父他老人家說,明後天才能趕來,但姓秋的卻提前發動了,如何是好?” 鷹爪李豪搖頭苦笑,說:“你陳伯伯也要明後天才能趕到,看來,除了逆來順受多加忍耐之外,毫無良策,先拖兩天再說。

    ” “如果他們不願拖呢?” “作最壞的打算,和他敷衍。

    不成,為父先和他周旋。

    ” 左道一名花甲老人壽眉軒動,接口問:“李老弟,難道飛龍秋雷真那麼可怕麼?” 鷹爪李豪木然點頭,沉重地說:“他在對面藥行鬧事那天,我便猜出他可能是海天一叟的人,卻料會是他。

    後來,我派人摸他的底,同時問過那天參予石淙奪寶的人,總算知道些少有關他的消息……”他将那天概略的情形說了,至于活僵屍出現後的事,無人得悉。

     他接着往下說:“他的修為已經夠令人可怕了,再加上一個綠鳳,不啻如虎添翼,咱們自問誰能和他們接鬥?咱們誰接得下鬼谷先生?沒有人,除非敝義兄神拳陳校,或者美貞丫頭的師父玉清仙姑。

    ” “如此說來,咱們勢非往下拖不可了。

    ”花甲老人無可奈何的說,語氣中飽含日落崦嵫的情愫。

     右首一名身材高大,頂門光秃秃的中年大漢說:“李兄,兄弟有幾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 “魏方兄,兄弟願聞。

    ” “九華羽士躲在城東北鬥雞台,每天都在七柳灣附近伺伏,聽說他和飛龍秋雷有不解之仇,可否……” “不可以,魏方兄。

    ”鷹爪李豪搶着答,又道:“九華妖道惡迹如山,人神共棄,咱們豈能在生死關頭身臨危境時,向這種人乞命?斷然不可。

    ” 正說着,廳門外出現一名店夥,神色緊張地說:“禀東主,七柳灣二總管查夫子求見。

    ” 鷹爪李豪咬牙道:“來了,他們果然借機發動了:”又轉向店夥說:“轉告他,請他移駕中廳。

    ” 店夥應喏一聲,走了。

    片刻,兩名店夥引進一踱四方步青袍文弱中年人。

     廳中全站起迎客。

    姑娘避入内堂。

     “查總管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尚請海涵。

    請上坐。

    ”鷹爪李豪客套地行禮揖客上坐。

     查總管客氣地先向主人行禮,再問衆人虛揖,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封拜帖,雙手送上笑道;“查某來得魯莽,李東主海涵。

    不才奉敝主人之命,前來投帖問候李東主萬安。

    敝主人自上月抵步迄今已屆月餘,因私務繁忙,未能專誠拜望李東主,深感歉疚,待矚意不才向李東主緻歉。

    ” “不敢當,不敢當。

    李某疏于緻候,深感惶愧哩!”鷹爪李毫客氣地說。

     衆人見查總管言詞客氣友善,不由大為放心。

     大紅拜帖上的具名,端端正正寫了十個字:“武林後學飛龍秋雷百拜。

    ” 區區十個字,包含了不少意思。

    武林後學,是謙虛,寫出綽号飛龍,是倨傲,百拜,相當客氣。

    總之,這是一封相當善意的拜帖。

     鷹爪李豪請查總管落坐,店夥計獻上一杯香茗。

    他心中疑雲大起,吉兇難料,說:“相煩總管代李某緻意,不日李某當專程趨府回拜。

    ” 查總管淡淡一笑,接口道:“不才當依囑回禀。

    同時,不才奉敝主人面谕,有兩事請李東主明示。

    ” “坦不知……” “其一,請問李東主對午間敝村被令嫒及店夥打傷的八位弟兄如何善後?” 果然來了,先禮後兵,談上正題啦!鷹爪李豪正色道:“貴主人是否已問明經過!愚意認為錯不在小女,而是貴村兄弟故意鬧事找岔……” “李東主差矣!”查總管也正色搶着接口,又道:“敝村的人在店中,令嫒與貴店車夫趕車自遠道而回,打架之事在小店中發生而非街心,三歲小兒也知令嫒是理屈的一方。

    敝主人己查明詳情,故着不才請示該如何善後。

    如李東主還未有所決定,要不才将第二件事說出。

    ” 有理講不清,鷹爪李豪幾乎忍不住怒火,但理智告訴他千萬不可沖動,深深吸入一口氣說:“這件事其中有誤會,可否請總管上複貴主人,後天李某親赴貴村……” 查總管猛搖腦袋,搶着說:“東主不必前往自讨沒趣。

    敝主人盛怒之際,最好不要前往碰釘子,敝主人也不會接見的。

     “那麼……貴主人的意思是……” “第二件事,就是敝主人的意思…… “請說來聽聽?” “不是說來聽聽,而是要東主記住。

    敝主人隻許敝才一次轉達,不再派人前來打擾東主了。

    其一,東主需賠償傷金四百兩。

     限要金葉子,不要金錠。

    其二,貴店需為敝村披紅挂彩,并送去酒筵百席。

    其三,必須随紅彩賠禮,在筵開時向傷者即席告罪。

    ” 我的天!這不是存心讓人過不去麼?在座的人氣憤難制,變色而起。

     鷹爪李豪幾乎氣得炸了肺,沉聲道,“查總管,這就是貴主人的條件?” “什麼話!”魏方怒吼,“砰”一聲大震,長案被他一掌拍得案面猛跳,茶杯翻了身,茶水滿桌流。

     查總管冷冷一笑,仍然心平氣和不瘟不火地往下說:“不才說的是老實話,一字不減轉達敝主人的意思,限日落前答複,不然明晨旭日東升,城西北谷家柿園見,如果東主不到,那……那……” “怎樣?”鷹爪李豪硬着頭皮問。

     “日正當中,貴府上見。

    敝主人說,要将貴府來個大翻身。

     時辰不多了,不才告辭。

    ” 魏方鋼牙铿得格吱吱地響,怒吼道:“欺人大甚,拼了,先割下使者的雙耳放回,咱們立即和他們拼命。

    ” 查總管夷然不懼,站起往外走,一面冷笑道:“閣下,你割不力的雙耳,豈不是促使李東主早些遭殃?閣下的居心确是惡毒。

    ”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