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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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地,三兩星閃光象是鬼火。

    好個山區中凄消恐怖之夜。

     獨角天魔不見了,雷音尊者也消失了。

     飛雲觀主率領着兩名弟子天鳳和天鈎,隐身在一叢羅漢松下,凝神留意四周的動靜。

    前面是山坡,後面是宏麗的觀殿和兩排消雅的客舍。

    殿後是觀主和門人住宿的道院,牆全是巨石所堆成的,稍後的一棟,便是地牢的所在地,位于客舍的右側不遠處。

     沒有任何聲息,更看不見人影。

     蓦地,身後客舍的左方,“啊!”一聲慘叫,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十分刺耳。

     飛雲觀主喝聲“快!”三人向慘叫聲傳來處撲去。

     且回頭表表秋岚。

     他認為金四娘的船沉在江邊,附近的船隻全逃掉了,岸旁有人從水中登岸逃命,也許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哩!江水略渾,在水中擒人不太容易,但願金四娘能逃至岸上,如果已落在巴山蒼猿的手中,麻煩大了。

     三峽裡外,巴山蒼猿有三十餘座水陸分寨,誰知道将人放置何處藏匿? 他向南岸遊去,快接近伸出江面的一座岩礁,岩礁上有三名赤膊大漢,有一個突然叫: “飛龍秋雷!” 三個人吓得扭頭向山麓狂奔,跑得相當快。

    秋岚臉上抹了顔料,但入水時,經江水一沖,顔料褪盡,現出廬山真面目,難怪水賊們望影而逃。

     岸旁停了三艘小艇,但沒有人,人全向岸旁的奇峰右麓倉惶遁走。

     秋岚不追三名逃命的赤膊大漢,卻舍近求遠,左追逃向右麓的大群水賊,他以為那些人可能擒住了金四娘,帶着俘虜返回山寨。

     相距不足一裡,赤膊大漢的叫喊沖相當震耳,裡外的一群人聽到了,有人扭頭注視,居高臨下看得清楚,看到秋岚正用絕頂輕功向上趕。

     “咱倆斃了這王八蛋。

    ”扭頭向下望的人怒叫。

     一群人共有三十名之多,人多勢衆,見秋岚隻有一個人,大家不約而同的向兩面分張,回身待敵。

     秋岚看對方人多,動手時必定傷人,他沒有傷人的興趣,相距在十丈外停下了腳步,仔細查看俘虜中有沒有金四娘。

     三十餘人中,有八個人帶有無法走動的人,有三個是水賊受傷的同伴。

    有五個是一劍三奇的人,被綁得象個棕子,氣息奄奄,揮身水淋淋地,難以看出是否有金四娘在内。

     水賊們以為秋岚害怕,在呐喊聲中紛紛挺刀仗刺奔下,不住怒吼:“飛龍秋雷,納命。

    ” 秋岚屹立如山,叫道:“放下俘虜,在下不為已甚。

    ” 水賊們不聽他的話,急沖而下。

    最先奔到的是三名悍賊,三把分水刀兇猛地撲下。

     分水刀長而利,比單刀稍短,近身相搏相當管用。

    秋岚是赤手空拳,所以賊人毫無顧忌地奮勇猛撲。

     三人齊至,事實上不會同時到達,左右兩人須要側繞兩步、自然有先後,秋岚往右一閃,右面的悍賊刀光一閃,就是一記“青龍入海”雙手将刀送出。

     秋岚左手一拂,“噗”一聲輕響,拂中紮來的刀身,揉身踏進,一劈掌劈中賊人的左頸根,賊人“嗯”了一聲,昏跌八尺外,滾下山坡去了。

     中間的悍賊趕到,“力劈華山”劈向秋岚的頸背。

     秋岚哈哈一笑,反從悍漢的左側迫進,一閃便反貼在賊人的左肩背,左肘一撞,不輕不重的撞中賊人的左背骨鳳凰入洞穴。

     “哎……唷!”賊人狂叫一聲,沖倒在地,再骨碌碌向下滾。

     似乎在同一瞬間,第三名悍賊的刀,已光臨秋岚的頂門,幾乎連同伴也不放過,來勢洶洶。

     秋岚向左一閃,一刀落空,賊人身手相當高明,順勢将刀掘腰猛揮。

     秋岚吸腹稍退,刀尖從他腹前拂過,間不容發。

    他的手長,立即踏進伸右手,五指如鈎急抓賊人的腦門。

    賊人反應快極,挫腰左閃,又是一刀,猛砍他伸來的大手。

     “拿來!”秋岚低喝,右手疾收,左手已閃電似的從下面抓住了賊人握刀的手掌。

     賊人大驚,感到手是被-個大鐵鉗所铤住,掌骨如裂,痛徹心脾,火速松手,伸右足來一記“虎尾穿裆”,攻秋岚的下陰。

     秋岚右手疾沉,一把抓住威人左足,喝聲“躺!”往後一帶,賊人乖乖地坐倒躺下了,背脊着地往下滑,直滑下丈餘勢末止。

     “铮铮铮!”铿锵的鋼刀撞擊聲震耳欲聾。

     “哎……呀!”驚叫聲大起。

     秋岚身形倏動倏止,撲來的人四面驚竄,被擊飛的鋼刀共有五把之多,化為長虹飛擲三丈外去了。

     秋岚站在人群中,賊人們在三丈外四面環立,被擊飛兵刃的人抓住尚在滴血的手腕,臉無人色的盯視着他,誰也不敢再撲上了。

     他輕拂奪來的分水刀,含笑環顧四周的敵人,一面伸左手食拇兩指,伸手将分水刀一寸寸地折斷向下丢。

     他一面丢一面說:“你們不要再冒險了,枉死無益,何必呢?放下俘虜,在下不會為難你們的。

    ” 分水刀刀背特厚,但在他兩指毫不用勁地掐豆芽似的寸斷而墜,象在變戲法,卻把水賊們吓得渾身發抖。

     人群後面挾住俘虜的一名悍威,一聲不吭悄然将俘虜放下,悄然退後。

     秋岚抓住刀靶,五指一收,刀靶碎裂如粉,他伸手将碎屑徐徐灑掉,又說:“好漢們,真要動手,你們二三十個人,說句不客氣的話,不夠塞指縫。

    好了,你們大可放心,替俘虜松綁,然後好好離開。

    ” 五個俘虜全是男的,沒有女的,他十分失望,問道:“諸位,那一位朋友知道金四娘的下落的?請見告。

    ” 賊人中有一個精壯大漢伸手向江畔一指說:“不久之前,金四娘獨自駕舟向岸邊駛,被九華羽士和王虛子兩位道長弄翻了船……” “她呢!”秋岚急問。

     “擒走了。

    ”賊人簡捷了當地答。

     “往何處走的?”秋岚驚問,他感到心中發冷。

     “不知道,船向下遊放,誰知道呢?乘的是小艇,快着哩!” “這兒到巫山,可有你們的舵寨?。

     “巫山才有,那是第九分舵。

    ” 秋岚扭頭便走.一面向五名被俘的人叫:“你們快走,在下有事,顧不得你們了。

    ” 五個家夥早已跟着他飛跑,用不着照顧了。

    到了江邊,秋岚将一艘小艇推下水中,五個家夥也随後奔到,也弄走一條小艇,高聲大叫,道:“秋爺,等我們一等。

    ” “對不起,我得先走一步。

    ”秋岚答,小艇似乎要破水而飛,去勢如弓箭離弦。

     上行船全是客貨船,下行的船隻少之又少。

    秋岚的小艇全速下放。

    船輕水急,一瀉而下,但沿途卻看不見可疑的小艇,反至連一劍三奇的快船也蹤影不見。

     江流在叢山中曲折奔流。

    視野僅可及二兩裡,盡目處全是插天奇峰,必須駛至江流折向處,方可看到下一段江流上的船影。

     過黛溪口不久.接近了虎須子江面,仍不見有岔眼的船艇,他心中焦急,雙臂加勁。

    雙獎鼓動如飛,全力向下趕。

    遠遠地,寶子灘在望蓦地,北岸山嘴旁一處回水灣中,漂出一艘小艇,緩緩向下漂,艇身時橫時直,看不見艇上的人象是空船。

    看艇形,确是與他所乘的尖頭小艇同一型式。

    一看便知是巴山蒼猿的水寨船艇了。

     這許久他才看到同型的小艇.他心中-動,不管艇上是否有人,先看看再說。

     小艇輕輕靠上了,他抓住纜繩躍過空艇,不是空艇。

    有人,但不是活人,而是三具屍體, 他搖搖頭,苦笑道:“早已斷氣多時,沒救了。

    ” 船上還有兩堆幹衣,但他末加留意。

    便待躍回自己的小艇。

    蓦地,他看到船的另一面舷闆上有兩隻蒼白的手,死死地抓住舷飯: “還有一個吊在外面,死了還抓住舷闆不放哩!”他自語,一面伸手按住一隻手,伸頭看了看。

     小艇吃水不深,船舷距水面約有兩尺左右,他看到一個臉無血色的人,半浮半沉的漂在水面上,閉着眼,臉上泛着痛苦而吃力的神色,還有呼吸,确未死去。

     他慌忙将人扯上船來,在艙面上放平。

    傷者已陷入半昏迷光景,躺在艙面象個死人,如果不留心,還難看出是個活人呢!胸口上有創口,被水泡得白中泛灰。

     他趕忙将小艇纜繩系上,劃至岸邊将兩艇全拖上岸來,抓過自己的百寶囊取出一些丹藥喂入傷者口中,熟練地在傷口上藥,撕衣包紮傷口,他全心全意的放在救人上,信手取過放置在一旁的衣物撕布條,卻未留意撕的衣衫是一襲青道袍。

     包紮完了,他用推拿八法替傷者推血過宮,助血脈流暢,并助藥力行開。

    他已看出傷者和艇中的屍體是巴山蒼猿的人,但他仍全力搶救,可見他的心地是如何的善良。

     受傷的人,正是從兩道手中逃得性命的吳正安。

    他受傷甚重,吊在船旁藏身,瞞過兩個老道人。

    等船漂下兩三裡,他想上船已不可能了,隻能死死抓住船舷聽天由命。

     幸而小艇的舷離水面不足兩尺,人浮在水中,抓着不會費勁,就這樣,一直向下遊漂去。

     船靠不了岸,又無力上船,創口痛疼難當,受不了。

    漸漸地,他陷入昏迷境地。

    但他不能放手,放手必沉下江底,本能地抓得死緊,手指逐漸麻木,行将知覺全失。

    也是他命不該絕,恰好在千鈎一發間秋岚到了。

     秋岚内用藥催,外用推拿活血,吳正實漸漸清醒,在他朦胧的視線出現了模糊的人影,這人影漸漸清晰。

    終于,他認清了這個在身旁替他推拿的人,感到心向下沉,虛弱地叫: “你……你為何救……救我?” 秋岚停手緩緩站起,笑道:“你我都是人,豈有見死不救之理,朋友,你可是巴山蒼猿手下的弟兄?你的同伴全死了,你還是出陸路上道吧,能自己走動麼?” “我……我……”吳正安語不成聲,掙紮着坐起,心膽俱裂。

    他會錯了意,以為秋岚要在陸上殺他,送人上道出于仇敵對頭之口,那是送至陰曹黃泉路的代名詞。

     秋岚卻懶得理會,向小艇走去,一面說:“朋友,我抱歉,按理,我該送你到村落找人照顧你,但我有要事在身,勢難耽擱,你自己走吧,你的傷不算嚴重,但須好好調養。

    我替你上的藥很靈光,三天後方可換藥,記住了。

    ” 說完,他解纜上船架槳。

     吳正安十分詫異,出乎意外,他叫;“等一等,你……你不是飛龍秋雷麼?” “不必問,再會,好自珍重。

    ” “且慢!”吳正安急叫。

     “你……你有事麼?我得找人,确是不能送你。

    ” “你找……” “金四娘。

    ”秋岚不假思索地答。

     吳正安也許是深受感動,掙紮着站起說:“你找對人了,世間隻将我吳正安知道金四娘的下落。

    ” “你?” “是的。

    ”吳正安答,便好所發生的事一一說了。

     秋岚大喜過望,說:“正安兄,可否帶找到雜毛登岸處一走?” 吳正安大惑,問道:“秋爺,你對我為何這般客氣?” 秋岚知道吳正安又誤會他是弟弟秋雷,無暇多說,架好漿匆匆地說:“正安兄,不必多疑,請上船,到登岸處後,我要趕快追蹤前往,救人如救火,盛情日後面謝。

    ” 吳正安懷着一顆忐忑不定的心,和吉兇難料的心情,慢慢地上了船。

    船離了岸,秋岚說:“坐穩些,不必害怕,我将加速劃動……” “來不及了,到那兒恐怕已經三更啦,逆水行船,上行水勢兇險,不好趕……” 話未完,小艇突然破水急上,水花激起三尺高,水聲嘩嘩震耳,幾乎将他摔倒在船内。

     “我的天!”他吃驚大叫。

     船破水逆航,快逾奔馬,在浪花中跳躍,在漩渦中勇往直前急沖,急航三四裡,船愈仍末減弱。

     吳正安驚得渾身的血似乎都凝住了,艱以置信地說:“天呀!你的神力駭人聽聞,當家的妄想和你在水上論長短,不啻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 秋岚沖他笑笑,懶得回答,一雙手運槳如飛,船行似箭,連追越一二十艘客貨船,客貨船上的水夫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幾乎忘了鼓棹,目送小艇超越而去。

     到了兩老道的登岸處,暮色已臨,秋岚将船交與吳正安,一再道謝對方,縱躍上岸去了。

     吳正安已在途中,将附近二五十裡的情形告訴了秋岚,他已恢複了部份精力,自己勉強控着漿,船向下漂,漂下三五十丈,他仍征怔地注視着在江岸找尋遺迹的秋岚,直到船繞過一座山壁後,看不見秋岚,方鼓漿走了。

     秋岚仔細尋找老道所留下的痕迹,不消多久,便被他找到了。

    兩者道被荊斬棘而行,怎麼瞞得了人? 找到了三岔路口,黃昏已臨,西天的紅霞逐漸變淡,光線漸漸暗。

    他心中大為焦急,站在三岔路口進退兩難,到了路上,已無法再找到兩老道留下的痕迹,到底該往那一條路追,他無所适從,難以決定。

     他向山麓下的小山村看去,那兒炊煙四起,人影依稀: “我何不到村中打聽打呀?”他想。

     說巧真巧,他所問的那戶人家,正是兩老道找吃食的那一家,山村民風淳樸,而且客人稀少,一天難得有人上門,豈能忘懷,便将兩老道的去向說了。

     秋岚來不及讨食物,空着肚皮上道,向至大甯的小徑急追,用上了絕頂輕功。

     奔了裡餘,暮色蒼茫中。

    前面出現了一個光頭灰影,相距約在二十丈外,他仍可在對方的身材和走路的女性特有姿态上,看出是個尼姑。

     尼姑也向大甯方向走的,背影修長,背領上插了一根拂塵,脅下挂了一個化緣袋,已泛灰色的青僧袍衣袖飄飄,布襪芒鞋舉步從容,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