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關燈
前往探搜許欽父女和秋岚的消息,許中州豈能置之不理,他是個義薄雲天的俠義英雄,自己子孫的生死存亡他不在乎;但朋友的死活他不能不管,心中焦急之下,決定放棄午間以血解誓的事,立即趕往飛龍莊索人。

     他交代笑盂嘗說,他要赤手空拳拜莊,如果飛龍扣留他,笑孟嘗便不必顧忌他的死活,務必立即與群雄進攻,他老人家決定了的事,不許任何人阻攔,一行數十人浩浩蕩蕩趕赴飛龍莊,歐陽慧和李玉衡也跟去,連綠鳳也由喬天香帶着走。

     許小州領先掠出官道,便看到百步外的鬥場,老人家眼尖,兒子和孫女豈有不識之理,一聲長嘯,突然全力飛出。

     左側遠處的荒草疏林中,蹄聲如雷,黃塵滾滾,飛龍的後續人馬快到了。

     鬥場中,許欽已到了生死關頭,這招“電耀霆擊”他難以招架,加以剛好退到溝邊,後面的左腳在溝緣旁,天幹泥燥,溝旁的碎土有點松動,腳下一失閃,身形便難以控制,高手拼命,生死間不容發,他身形一晃,“铮”一聲劍鳴,劍反向右蕩,人向左倒劍卻要向右蕩,怎不糟透。

     電芒一閃,一道冷電帶着隐隐殷雷聲,射到他的胸口。

     “糟!”矮方朔急叫,向前搶。

     “哎呀!”銀鳳同時驚叫,赤手飛撲而上。

     生死間不容發,旁人搶救事實無此可能,眼看許欽性命不保,一切都完了。

     北面掠來的人,包括許中州在内,全都驚叫出聲,聲如狼嗥。

     三道灰黃色怪影,卻在秋雷出劍前一刹那,從三丈外的草叢中飛出,來得恰是時候,三道怪影一擊劍,一擊秋雷的臉側,一擊秋雷的右脅,假使秋雷想要許欽的命,他自己也必須把命賠上。

    怪影來勢奇快,幾乎令人肉眼難辨,一無風聲二無異嘯、可知快極。

     秋雷吃了一驚,怪影太快,他無法在刹那間分辨出是何暗器,但一眼便看出定然可怕,假使他仍遞劍,乘勢前仆,那麼,必定被前面擊劍的怪影所擊中,所以他除了飛退,别無他途。

     在他思索的刹那間,本能地收劍後仰,“铮!”劍鳴震耳,碎泥飛濺,劍仍被擊中,不是暗器,而是泥塊,另兩塊從他的鼻尖前和胸腹交界處貼衣而過,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許欽跌入溝中,向旁一竄,方重新縱上路面,臉色泛白,滿頭冷汗。

     “什麼人?站出來。

    ”秋雷驚魂初定,向泥塊飛來的方向大吼。

    接着,他吃驚地轉向右首正北方向,心中一懔。

     許中州到了,後面是媳婦柳秋濤、少林三知客和十八羅漢、武當金頂三老、七子,還有老老少少一大群。

    對于這些白道英雄,他不在乎。

     “爺爺!”銀鳳顫聲叫,珠淚滾滾,卻撲向乃父許欽。

     許欽攬住她,向後退,一面說:“孩子,爹輸了,下次我必定殺他。

    ” 武當三老的全真子大踏步而出,亮聲叫:“無量壽佛。

    貧道當先,誓除此獠。

    ” 矮方朔搶出截住:“慢來!且……”’ 秋雷哈哈狂笑,說:“老道,你等會兒,秋某接受你的激戰。

    ”他傲然轉頭,仍向遠處路旁草叢中腳:“還不出來,要太爺請你麼?”草叢中,悄然站起兩個人,一白一黑,一男一女。

     “慚愧!又是他!”許中州無限感慨地叫。

     “怎麼回事,兩個秋雷?”許欽莫明其妙地驚呼。

     秋雷無名火起,飛躍而上。

     來人是秋岚和白姑娘,秋岚将白姑娘推開,叫道:“弟弟,請聽我說……” 秋雷以行動作為答複,劍出殺着第一招“沉雷驚蟄”,瘋狂上撲,來勢洶洶。

     秋岚左閃,後退,再右移,身形一鈕,反而欺近秋雷身後,絕招落空。

     歐陽慧搶出,舉劍仰天長号:“爺爺,原來你老人家已将沉雷劍法的殺着傳給這畜生了,你老人家怎能在九泉暝目,爺爺,保佑慧兒,保佑慧兒……”在叫号聲中,她狂沖而出,形如病狂。

     秋岚一怔,看樣子要出人命,怎行?他突然向剛轉過身來的秋雷“呸”一聲吐了一口吐沫,然後向飛龍莊方向撤腿狂奔,引秋雷離開,吐沫擊中了秋雷的右胸,奇快無匹。

     秋雷果然不肯甘休,一聲怒嘯,全力狂追,兩人三五起落,便穿村而入,消失在衆人視線之外。

     慧姑娘急起直追,李玉衡也随後掠出,可是,輕功相去太遠,已無法追及,隻有白姑娘了得,她展開禦氣神行術如飛而去。

     許中州正想與衆人徑回城,馬群到了,第一匹健馬上,是海天一叟。

     “攔住這些江湖孽障,殺!”矮方朔大叫,飛撲而上,他恨透了這些助約為虐的江湖惡賊,楓林中的無數示衆屍體,令他忍無可忍,再就是他怕惡賊們也追上秋岚,秋岚雙拳難敵四手,大事不妙,不攔下這些人怎成? 他的話立即引起共鳴,武當三老和七子一聲長嘯,同時拔劍截出。

    其他的人隻有許中粥悄然退在一旁。

     秋雷已是衆叛親離,這時又被白道群雄将仍然效忠于他的人攔截,隻剩下他孤家寡人。

     海天一叟不是仍替秋雷效忠的人,他有歹毒的毒計,早已和金鞭于莊商量好了,他是想回莊趁火打劫,豈知兩頭落空,在這兒死在矮方朔的手中。

     秋雷狂追乃兄,追到飛龍莊,隻看到莊中大火沖霄,他急得七竅生姻,立即舍了乃兄向莊中飛掠。

    飛龍莊已成火海,君山秀士的船載了不少箭手,從莊後用箭猛射飛龍樓,木造的樓房,火一發便難以撲救,加以前莊有人猛攻,抽不出人手救火。

     翻天掌陳彬眼看飛龍樓起火,大驚失色,立即奔向樓下指揮爪牙救火。

    而且瓜牙們的家眷全在莊内,大火熊熊,莊内鬼哭神号,他們怎能不慌,機靈鬼漸漸離開了崗位,下了寨牆往裡跑,一個跑第二個也溜,寨牆上七零八落,剛好金神和獨角天魔到了,這兩個老兇魔連聲怒嘯,飛躍護寨壕,奮勇飛登寨牆,殺散零落的箭手,九華羽士立即招呼衆人搶入莊中。

     秋雷來晚了,他形如瘋狂,一聲怒嘯,搶入莊中,見人就殺,從前莊殺到後莊,渾身浴血。

     秋岚也發現不妙,會合了後到的白姑娘,兩人一商量,立即進入熱焰迫人的莊中,可是,到處是火,到處是人,就不知秋雷殺到何處去了,兩人隻好盲目地找尋,四處狂奔。

     秋雷沖殺至後莊,大叫道:“金神,和秋某決一死戰。

    ” 身後,兩名金神的黑衣爪牙飛撲而上,黑煙彌漫下,暗襲定可如意。

    秋雷象是背後長了眼,一聲怒叱,大旋身貼地急旋,劍發如電。

     “啊……”兩個黑衣人斷了四條腿,上身仍沖出丈外方行倒地。

     他沖過一條防火巷,煙嗆得他難受已極,大火燃燒聲震耳欲聾,木樹爆裂聲似雷震,叫喊中難以聽聞,他不再呼叫,闖入了後花園。

     金神和獨角天魔剛好堵在花園中,截殺從飛龍樓逃出的人,但根本沒有人逃出,大多數人已在大樓起火時走了,樓下近花園處,有一條地道通至莊後的秘室,那是一個地下秘窟,設有暗門通向江中,裡面藏了三艘快艇。

    這是秋雷為防萬一的秘窟,隻有他的八名姬妄和少數侍女知道這所秘室。

    他沖入花園,火煙淡薄了許多;正走間,劈面撞上倒拖着鐵棍的獨角天魔。

     “哈哈哈哈!飛龍,我不信你能飛,金兄,快來啊。

    ”獨角天魔狂笑着叫,疾沖而上。

     “你得死!”秋雷怒吼,挺劍飛迎。

     “老夫的杖長,該你肝腦塗地。

    ”獨角天魔怪叫,鐵杖來一記“毒龍出洞”,兜心便搗。

     秋雷恨透了老兇魔,向右一閃,舉劍便點。

    獨角天魔哈哈狂笑,信手一杖向劍上砸去。

     秋雷已算定老魔必有此着,原準備貼身切入,但眼角已瞥見金影出現,時不我留,慢不得,左手一招,九龍筒行雷霆一擊。

     “铮!”杖擊中了長劍。

    “啊……”獨角天魔卻狂叫出聲,杖丢了,雙手掩住胸腹,搖搖晃晃躬身狂叫:“九……九龍筒,我……我徒弟的暗器!” 秋雷本想再補上一劍,但金神到了,金芒近身。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一言不發,奮起搶攻。

    “铮铮铮铮!”金鳴刺耳,風雷聲驚心動魄,兩人棋逢敵手。

    互搶機先。

     激鬥中,響起秋雷一聲沉喝:“着!”“飛電沉雷”出手。

     “铮铮!嗤!”錯劍聲伴着隐隐殷雷,金芒銀虹糾纏瞬息,人影陝分,各退五步。

    金神右脅鮮血沁出,如同泉湧,臉色大變。

    秋雷頸旁裂了一條縫,血染紫裳,差點兒便傷到經脈了,他立身後方、獨角天魔正吃力地站穩,相距不足三尺,老兇魔牙齒咬得死緊,怪眼如銅鈴,額上大汗如雨,突然腦袋一低,飛撞出。

    金神也恰好從前面沖到,金劍遞出了。

    秋雷冷哼一聲,招出“電耀霆擊”。

     “砰!”獨角天魔撞中秋雷的後心,金神的金劍,穿秋雷的左肋而過,秋雷的長劍,端端正正貫入金神的胸口,三個人重重地撞在一堆兒,全倒了。

     秋雷脫手松劍,滾出八尺,金神一手抓住插在胸口的長劍,“铮”一聲劍應手而折,再伸手拔劍尖,劍尖離體,他站不起來了,在地上抽搐,獨角天魔仆伏在地,寂然不動。

     秋雷臉色變成死人般慘白,站起一手按腰背,一手掩脅,死瞪了兩人一眼,然後吃力地舉步消失在地道秘口中。

    進入地道,地道門自閉,他吃力地往下走,所經處,地上留下血迹。

    不久,眼前大放光明,密室到了,密室一半是陸地,另一半是水,停了三艘快艇,怪! 木榻旁居然有人哩,燈光下,李美貞姑娘盛裝俏立,一手持了一隻皮囊,她急急迎上嬌叫道:“爺!怎麼了?我知道你會來,果然來了。

    ” “哇……”秋雷噴出一口鮮血,跌入美貞懷中,已陷入昏迷境地,仍喘息着說: “扶……扶我上……船,我……我們走。

    ” 美貞不扶他上船,卻扶他到床邊,猛地一肘頂出。

    頂中他的心口,他砰然倒在床中呻吟,美貞出手如風,拉住他的手一扭一帶,肩井立卸,她一把将他提起,珠淚滾滾地哭叫道:“飛龍,你也有今天,也有今天。

    ” 秋雷口中的鮮血不住往外流,喘息着說:“我……我知道;我會死在你……你手中的,隻怪我自……自信太甚,也後……後海不聽綠鳳的警……警告、命也,你殺……殺了我…… 吧……” “我不會便宜你的,你這豬狗!畜生!”美貞瘋狂地叫,向外跪下狂叫道:“爹在天之靈冥鑒,女兒含羞忍辱,終于等到這天了,請看女兒活剝了這畜生。

    ”她瘋狂地躍起,拔出秋雷腰帶上的屠蛟匕。

     “不可!”有人從床後轉出叫,是侍女小珊。

     “珊姐,為什麼?”美貞大叫。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從前不殺你,你也該有良心,我不許你剮他,留他全屍。

    ”小珊說。

     美貞低下頭,揮淚說:“珊姐,也許你是對的,你也是受淩辱的人,你能留他全屍,我也該尊重你的意見,好吧!” 她撿起皮囊,拖起秋雷大叫道:“你聽着,留你全屍,皮囊中盛着你的紫色葫蘆,葫蘆裡是你用來毒殺師父的天蠍瑪瑙酒和我加的毒藥,本來,如果你沒受傷,但血戰後定然神智不清,口幹舌燥,我早替你準備好了,你會喝的,現在你喝不喝?” 秋雷死盯了皮囊一眼,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哈!也許天地真有鬼神,當年獲瑪瑙時,我曾起誓說如果違約便死在這塊瑪瑙上,老天爺,哈哈,你真會開玩笑,我認命了,李姑娘,我不但應誓,還償還你的血債哩,接上我的肩臼,我自己來喝,哈哈,如果九華羽士在這兒,他該笑死了,當年我是向他發誓的。

    ”他出奇地亢奮,可能是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了。

     美貞已看出他已油盡燈枯,放下屠蛟匕,替他接上右手的肩回,他抓起皮囊,喝個精光。

     蓦地,室口有人搶入,脫口大叫:“哈哈!誰說我九華羽士不該笑……啊……” 最後一聲摻号驚心動魄,令人毛骨悚然,原來秋雷丢下皮囊,颠手抓起屠蛟匕,用盡餘力擲出,不偏不倚貫入八尺外觀在口的九華羽士的胸口,透背而過,釘在對面的牆壁上,秋雷人後倒,仍掏出胸前的天蠍瑪瑙,向水中一擲,方合上雙目,一代枭雄,含笑溘然長逝。

     “他……他……死得英……雄。

    ”小研掩面泣叫。

     九華羽土居然未倒,以手掩胸咬牙切齒向前走,搖搖晃晃,經過床緣,本想向床上倒,身軀卻不聽指揮,反向另一側沖“噗通!”掉下水去了。

     室口人影再現,奔入了秋岚和白姑娘,秋岚搶近床前一把将秋雷抱起,痛苦地叫道: “天哪!我來晚了,老天!是我害了他,我害了他!” 美貞失神地走向室口,茫然地拔出壁上的屠蛟匕,緩緩地抵向心坎。

     “姐姐,你不見媽一面麼?”走道中有人叫,是李玉衡和慧姑娘。

     美貞手上的屠蛟匕已刺入半分,突然失手墜地,哭道:“媽!媽!女兒好……好恨!” 說完抱住乃弟放聲大号。

     秋岚抱着乃弟的屍身,大踏步向上走,白姑娘在後相随,兩人都淚下如雨。

     走出秘道口,劈面遇上一個黑衣人,誤認秋岚是秋雷,挺劍急沖而上。

     “走開!不要叫我開殺戒。

    ”秋岚大吼。

     “你還不滾?”是矮方朔的叫聲。

    黑衣人扭頭便跑。

    大火在燃燒,血腥和煙氣觸鼻,人聲已止,燒燃爆裂聲震耳欲聾。

    秋岚抱着乃弟的屍身,茫然地舉步,大滴淚珠跌碎在胸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