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關燈
她強忍徹骨的痛楚,一步步向密林中逃命,眼前金星亂舞,渾身脫力,雙腿沉重得象山,每走一步,腳一動,便感道胸膜中,有千萬把鋼刀在刺紮,痛得她渾身的肌肉都在抽搐,銀牙铿得吱嘎嘎地怪響,盡管快下西出的斜陽光芒耀目,但她的眼前卻是一片灰蒙蒙地,所看到的物體影象都是些怪影,已看不真切走不動了,她爬,手腳吃力地移動,口中不住低叫:“蛇蠍心腸,蛇蠍……心…… 腸……” 爬着爬着,她感到手腳愈來愈沉重,擋路的草她也無法推動了,手腳一軟,她隻感到眼前一陣黑,爬伏在地。

     “我不能死!不!不能死!”她在心中狂叫。

     不死不行,痛楚征服了她,她無法再移動了。

    依稀,一朵烏雲向她罩來,依稀,秋雷的可怕面目在烏雲中出現,無情地向她撲來。

     “畜生!你……你好……好狠!”她發狂地,拼全力地大叫。

     叫聲她自以為很大,其實卻細如蚊蚋。

    接着,秋雷的猙獰面目肖失了,绯衣三娘的身影取而代之,依稀,绯衣三娘正向她冷笑,绯衣三娘的語音象巨雷般在她的耳際轟鳴:“小妹,我……我不怨你,隻……隻是,他……他豺狼成性,蛇……蠍心……腸,你……你會後……後悔無及,離……離開他!” “我要殺死他!”她大叫,聲音比先前稍大些。

     幻影消失了,無邊的痛苦無情地襲來,她噴出一口血,吃力地想将頭擡起,但昏眩的感覺已接着襲來。

     昏沉中,她聽到一聲驚呼,接着隐約地聽到有人走近,蒼老而刺耳的聲音入耳:“咦! 那不是綠鳳孟娥麼?” “正是她,也許還有救哪!”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這兩人的口音她都不陌生,前者是豹面乞婆,後者是三菩薩中的矮方朔。

    她與豹面乞婆隻是點頭之交,談不上交情。

    而矮方朔老怪物.卻是她的死對頭。

     “我看是沒有救了。

    ”老乞婆說。

     “我得試試。

    ”矮方朔道。

     “不許動她,你想乘人之危麼?”老乞婆怪叫,又道:“誰不知你這老不死嫉惡如仇,你大概連死人也不放過了。

    ” 矮方朔怪叫道:“廢話,老乞婆,你給我滾開些。

    這賊女人雖然作惡多端,活該橫死,但還不至于人性已失,比起你二狂人來說,她還算是好的,至少她不象你一樣亂殺人,更未濫殺武林人物以外的平民百姓,所以老夫一再放過她……” 豹面乞婆一聲長嘯,飛撲而上。

     接着,“砰”一聲大震,勁氣四蕩,顯然兩人硬接了一掌。

     “滾!”是矮方朔的暴吼。

     “砰!拍拍!”暴響震耳,罡風振衣。

     “哎……老不死,咱們拼了!”豹面乞婆怪叫。

     綠鳳感到身軀被人急急抱起,耳聽矮方朔一聲長笑,身軀急動,耳畔風聲呼呼。

     “以後再拼吧,老夫要救人,恕不奉陪,哈哈!”矮方朔的聲音,發處似乎就在耳畔。

     接着,她感到身軀一震,痛得她受不了,腦中嗡一聲響,便人事不省。

     且說金神這老兇魔功臻化境,藝業超凡入聖,可是,他卻追不上白夫人的禦氣神行術。

     向北追了兩座山頭,到了怪石如林、密林棋布的第三座峰頭,白夫人的身影,卻在他的視線内消失了,因為峰頭上的怪石如林極易藏身。

     他愈追愈火,愈追愈心驚,連玉狡猊的老婆他也追不上,如果遇上玉狡猊本人,他豈不是隻有幹瞪眼的份兒?假使玉狡猊夫婦同在,他豈不完蛋? 他愈想愈驚,迫殺白夫人的心念更切,便在山頭上站在高處向四周打量。

     居高臨下看得真切,不見白天人的蹤迹,隻看到北面山坡上,有一個穿直裰戴遮陽帽的人向上走。

     “潑婦定然躲在這附近!哼!我看你往那兒躲。

    ”他自語,定下神向各處窮搜。

     戴遮陽帽的人是秋岚,他來晚了,起初,他向旗花和胡哨聲傳來的方向急走,但不久他又心中一轉,認為剛才盯梢的人已發覺他的行蹤,發出了信号,前面的人定然是發訊召集人手要搜尋他了,從木闆傳信的事猜想,對方既然誤認他為乃弟秋雷,顯然乃弟并未到來,他大為放心,因此,他不想走了,便藏在一處密林中,靜觀變化。

     許久,他心中大疑,怎麼不見有人現身,聽不到任何動靜? 看看時光不早,他想:“我還是走吧,找地方落腳再說。

    ” 他才想往回走,知道往南走,必定可以到達伊河,龍門兩山沿伊河兩岸都有村落和廟宇,他必須找地方落腳,至少得找地方弄些吃食,晚上才可到龍門鎮找弟弟秋雷,便提了酒葫蘆向南走去。

     他戴遮陽帽,而且是上山,所以沒注意前面山頂上站在高處的金神,從容地向上攀升,如果他早看到金神,也不至于如此大意了。

     上次在青城與師父分手,他已在心中定下了主意,決定找到乃弟之後,便踏遍天涯找尋師母下落,同時,他也準備和金神見面,假使金神仍不放過他的師父,那麼,他願意鬥一鬥這個老兇魔,希望能替師父分憂。

     年來,他知道自己的進境十分驚人,活僵屍的寂滅術确有大用,幫助他将璞玉歸真奇學練至化境,他有和老兇魔一拼的把握。

    兩次鬥獨角天魔,他的信心倍增,雖然第一次幾乎送命,但不是他不行,而是在倉促見面之際,心中有點虛而生恐懼的緣故,第二次他擊中獨角天魔一劍,得心應手,他已沒有恐懼金神的理由,對獨角天魔他更不放在心上了。

     雖說他不伯金神,但不能說完全無俱,所以如果讓他早早發現金神,少不了要緊張,怎會如此從容? 到了山額,踏入第二座怪石,蓦地,他倏然站住了,千錘百煉的機警敏捷頭腦向他發出了警告:此地兇險。

     不錯,确是兇險,超人的聽覺分明告訴了他,附近有人正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出沒,這人腳下輕得象伺鼠的貓,但仍逃不過他的神耳,他本能地料定,這人是一個功力極強的高手。

     危險的電流迅速通過他的全身,奇異的感覺令他有點汗毛豎立,他本能地想到,危機來了,有人伺伏計算他。

     他的反應似乎未經大腦,奇快地貼在身旁的石角上,輕輕摘下了遮陽帽,左手抓緊了酒葫蘆的挂繩,護體神功随警兆而發動,他象一頭發覺獵物的金錢大豹。

     定下神,視覺和聽覺變得極為銳利敏感,不錯,附近确是有人。

     “沙……”是草莖擦拂硬物的聲音,輕得令人難覺,但他聽到了,似乎是從右方另一座怪石傳來的,隻是聲音太輕。

    他無法判定正确的方向和距離。

     “得!”是小石擦動的聲音,也輕得幾乎難以分辨,可是,他仍然聽到了,似乎是從左方不遠處傳來的。

     沒有風,斜陽的炎熱威力未減,草梢和樹梢有時輕輕拂動,也有聲響發出,但這種聲音是不同,也隻有極高明的名家方可以從中分辨出來。

     “唔!可能我已落入他們的陷阱或埋伏了。

    ”他想,他必須商開,他不願和不招關的人胡纏,最糟的是,他在虛雲大師的十數載薰陶下,認為殺生是罪惡,殺人更是罪大惡極。

    但交手時生死在須臾間,不殺人便被人殺,雖說功力高足以自衛,但也難保在混亂中失手,何必和這些人拼命? 不等他有任何舉動,蓦地,似乎有一陣微風從左右飄到,盡管連腳下的草梢也未搖動,但他仍然感覺到了。

    不等他有任何舉動.左眼角劍影突現。

     他左手的遮陽帽猛地揮出,人向下一挫,閃電似的貼石根有竄,閃到另一座怪石去了: “咳!”怪聲乍起,遮陽帽裂了一條縫。

     他隻看到一個淡淡青影,沒看清來人的臉貌。

     閃得輕靈敏捷,反應超塵拔俗。

    但附近地面野草叢生,碎石密布,再輕靈的身手,也不可能使腳下不發任何聲響,枯草搖搖,所發的聲響足以讓一流高手提高警覺了;剛貼近怪石,老天,左方金光耀目,一個金衣人從石後轉出,劍氣已壓體,金虹射到。

     真糟,這一劍來得太快了,危極險極,生死一發,金芒入目,他便知來者是誰了,天下間除了金神金祥,任何人也不敢穿金色的衣褲,也隻有金神手中有一把無堅不摧的金劍,金子性軟,不可能用來做兵刃,但金神這把金劍并非純金、隻不過外表看去金光閃閃而已。

    平時,金神用一襲罩袍掩住身上的金色衣衫,如果脫掉罩袍,那麼,他必定要殺人了。

     秋岚看清了金色的人影和遞來的金劍,便知來人必定是金神金祥,大吃一驚.想躲已不可能了。

     死中求生,他隻好拼命,右手的破遮陽帽脫手擲出,左手的灑葫蘆接着出手自救,人向側倒滾出兩丈外,滾至另一座怪石下,宛若鬼魅幻形,閃到石後去了。

     “嗤嗤!”裂巨聲刺耳,遮陽帽化為三塊,飛散而墜,接着,“啪”一聲暴響,酒葫蘆炸裂,酒香撲鼻,酒珠飛濺。

     金神吃了一驚,大出意外,被酒濺得一頭一臉的,倉淬間弄不清是啥玩意,一怔之下,被秋岚逃出劍下,他自己吃掠地往石角一貼,抹些酒放在鼻下猛嗅;等判明是酒不是毒汁,方才放心也勃然大怒、 秋岚藏身在另一座怪石後,伸手在左脅下一摸,摸到脅衣上的劍孔,倒抽了一口涼氣,暗叫僥幸,假使稍慢些,這一劍不刺入胸膛才怪。

     由金劍觸體時,護體神功幾乎進散瓦解的光景看來,金神這一劍勢在必得,而且必定是行全力一擊,顯然老兇魔志在必得。

     他取出一條黑巾,迅速包住了口鼻,隻露出一雙大眼,掩去本來面目,他知道金神的潛勢力極大,在未有把握制伏老兇魔之前,不宜将真面目落在對方眼中。

     同事,他心中暗叫不好,如果金神是沖着乃弟而來的,豈不可怕,乃弟曾和金神的孫女兒結伴同行,難道說,乃弟與金四娘之間,曾經發生了意外麼? 他愈想愈心驚,替弟弟擔上了心事。

     他必須先解決目前的困境,在這附近,至少也有兩個可怕的高手伺伏,一個是金神,另一個的功力也令他心驚,遮陽帽未能将先前青影襲來的長劍震開,帽子反而被割裂,可知那人不會比金神差多少,以一敵二,他有自知之明,必定兇多吉少。

     “我得走!”他想。

     說走便走,立即向後急退,捷逾電閃,閃到後面三丈外的另一座怪石下。

     真不巧,剛退抵石下,突覺頂門上掉下幾星石屑,不用猜,石頂上有人,是敵非友。

    身形再閃,他又移到另一座石下藏身,離開的刹那間,他感到劍氣掠頂而過,間不容發,吓出了一身冷汗。

     這座怪石的右方,是三株古松,野草及膝,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隻消瞥上一眼,他便看清了所處的環境,任何人到了這兒,也會起入古松的草叢中,或者徑自穿過野草古松,到達對面五丈外的怪石叢林,便可擺脫眼前險惡的處境。

     他不假思索地繞過石後,幽靈似的翻上了怪石頂端,百忙中還不忘将一塊小石向古松茂草中投去。

     這怪石相當大,又相當高,先前金神就是站在這塊怪石的頂端向四周搜視白夫人,可知必定是峰頂的最高點。

     這瞬間,金影疾閃,從右角的另一面轉出,飛撲松樹下草叢。

     那是金神,身法之快,真配用閃電二字來形容。

     “好快!”爬伏在石頂上的秋岚暗叫。

     他感到相當糟糕,目前手中空空,遮陽帽灑葫蘆全丢了,赤手空拳,而對方卻有可怕的金劍,怎能拼?他得走。

     金神飛躍撲上,撲了個空,火速貼在最近的一棟松樹下,向四周的草叢中用目光搜索,但他失望了,連兔子也沒發現一個。

     金神心中暗凜,經過酒葫蘆的猝然襲擊.他不敢不将秋岚估為超塵拔俗的高手,怎敢不謹慎從事,所以不敢大意,先看清樹頂,再向四周茂密的野草搜視。

     已經是夏末,山上的野草相當豐茂,但草的根部有不少枯萎的幹葉,虬纏錯結密密麻麻,人如果伏在草中藏身,是不容易瞞人的。

     金神的目光從北轉向西面,正待轉向東首,突然有所發現,火速向下一伏。

     石角射出一個青影,出現在東面。

     金神倏然站起,狂笑道:“大嫂,不用捉迷藏了。

    來來來。

    你難道自甘菲薄,這兒四下無人,正是放手一拼的太好機會。

    ” 青影是白夫人,她從容仗劍走近,冷冷地說:“當然,老身不會自甘菲薄,會和你放手一拼,但在生死一次之前,你必須将外子的下落說出。

    ” 金神一怔,随即狂笑道:“你不必問了,一句話,我也不知你公母倆搞的什麼鬼,正要問你呢?” 自夫人立下門戶,說:“那就不必說了,你上吧!” 金神徐徐迫進,說:“二十年來你毫無進境,活該你倒黴,你上吧,前三招是你的,讓你死得心服些:” “老身不領你這無恥惡賊的情,接招!” 霎時風吼雷鳴,劍影漫天,罡風大作,草葉飛飄,一白一金兩色劍芒飛騰,乍合乍分。

     沖刺、糾纏、回旋、倏分,兩人換了位,一照面之間,大概已換了五招八劍左右。

     石須上的秋岚本想乘機脫身,但他不走了,他和所有的武林朋友一樣,不想放過看絕頂高手擠鬥的觀摩機會。

    同時,他已看清來人是三岔路口小農舍中的老太婆,暗叫一聲慚愧,走了眼啦,那不是一個平常的村婦,而是一個足以和金沖決雌雄的高人哩,金神稱她為大嫂,原來他們是一家人哪。

     同時,老太婆會不會是毒王的同謀者呢?不然怎會在門上下毒,在許莊附近,琬君姑娘和老太婆、毒王等一群人同時趕到,又是怎麼回事? 他想不通,不走了,先看結果再說,反正他有把握跑得掉。

     正胡思亂想中,金神一聲沉喝,搶攻了,劍影漫天,人影八方旋擊,劍嘯震耳,金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