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劍歸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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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殘柳枝條,卷動著滿地落葉,簌簌作警! 幢幢樹影,陰氣森森,仰望那挺拔于黑暗中的先朝古物,酋如一個龐然巨靈! 那白衣人影,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對灰衣人影低低的道:“老哥哥,你看怎的沒有半點動靜呢?” 那灰衣人是個矮胖老頭,對白衣人并未作答,低是扯了他的衣袂一下,兩人同時躍起,電射般縱上龍亭台級之上的平台。

     身形甫落,灰衣人竟然縱聲一陣長笑。

    笑聲内力充沛,激蕩著夜空,可達數裡之遙。

     笑聲戛然終上,又複叫道:“何方朋友,既有約至此,何必閃閃縮縮,故弄玄虛……” “嗖嗖嗖!”一陣飛煌般的暗箭,從四面八方射來! 但是,那千百文長箭,卻僅從他們的頭頂掠過,釘上龍亭的石牆,密密麻麻的好不驚人! 暗箭射過,龍亭四周,突現敵蹤,黑影晃動,一排一排的數也數不清! 那些黑影,每個人手裡托著個箭匣,向亭台攏近五丈距離,齊都停下。

     “飛雲堡主,果然尚有些英雄氣慨,但不知是否已經帶來竊去本派之物?” 随此話音,亭台上突然出現一個背插雙劍,面-青紗,湘身黑色的勁裝人影。

     此人來之無聲,直使白衣人微然一凜!回首凝目,但見那如從空降的來人,面罩青紗,但卻從兩個孔洞中,射出兩支星光! “在下便是飛雲堡主徐玉麟,但不知朋友何門何派?高姓人名?貴派失竊何物?何以含血噴人,硬指在下竊去?” 白衣人——飛雲堡主徐玉麟,理直氣壯的反問了這番話語,黑衣人身軀微顫,似是氣憤已極?還未說話,隻聽那灰衣老頭,“哈哈”笑道:“要不是閣下留情,老瘋子和這位飛雲堡主,可真要變做刺猬啦!” 瘋俠說著,笑容頓斂,神色一凝,複又對-面人喝道:“你和‘青城派’青城一劍顧天南,怎麼稱呼?竟敢如此目無尊長,拿你們青城派的‘連珠箭’來做見面禮?” 青衣-面人向瘋俠打量打量,抱拳施體道:“晚輩名叫夏侯之馨是個剛剛藝滿出道的後輩,” 他雖不知面前這位瘋老頭子,和青城派有何淵源,但卻時常聽到掌門師尊,對此人贊譽有加。

    是以,便生生将心頭怒火強自壓下,冷冷的說道:“今日之事,與程老前輩無關,晚輩是師命找的飛雲堡主,他既然來了,就得對我有個交代,否則……” 他說至此處,倏然停住,眼光轉向飛雲堡主徐玉麟威棱的逼視一陣,又道:“本派掌門有令,隻要你肯将盜走本派重物交出,我便不與你為敵,不然的話,你看看吧!” 說著,順手一指亭台下面,手捧“連珠箭匣”,虎視耽耽的青城派門中弟子,道:“哼!隻要我一聲令下,你就插翅也難逃出這‘連珠箭陣!’” 徐玉麟對台下數以二三百計的青城門人,掠了一眼,期然笑道:“貴派這種箭陣,在下倒未必放在心上!隻是貴派所失何物?有什麼證據證明系在下所為?” 夏侯芝馨冷笑一聲,道:“事到如今,何必裝蒜?本派失落何物,還用得著問嗎?‘飛雲堡主’四字,留在了本派祖師神像之旁的牆壁上,又豈是可以抵賴得了的鐵證?!” 徐玉麟驚詫的道:“‘飛雲堡主’四字,留在牆壁上………” “怎麼?難道說還想抵賴不成!我看還是把東西交出來吧!” “你這小娃見說話好沒道理,你們祖師神旁的‘飛雲堡主’四字,何以見得就是他親筆所題?”瘋俠說罷,微一停頓,又道:“如不是看在顧天南多年的交情上,老瘋子非要好好教訓你一頓不可!” 夏侯芝馨已是忍無可忍,不由怒道:“我乃尊稱你是個老前輩,但并非怕你,為何不顧身份,出口傷人?我還是這句話:事非關你,還是最好莫管,免傷和氣!” 瘋俠怒極,反而哈哈笑道:“老瘋子行走江湖七十餘年,從來不稀罕受人尊敬,也不希望為人所怕,但是老瘋于又何常怕過誰來?所謂天下人,管天下事。

    你既是怕傷和氣,最好立即回去,告訴顧天南,就說是老瘋子說的:飛雲堡主不是個偷雞摸狗之流,莫要受了别人‘嫁禍東吳’ 的愚弄,徒結冤仇,于事無補。

    老瘋子言盡于斯,聽與不聽,任爾自擇。

    ”說罷,竟自背轉過頭去,不予理睬! 夏侯芝馨渾身一陣顫抖,怒火中燒,但是實在不敢對這位譽滿江湖的老前輩,冒然發作! 徐玉麟因聽瘋俠與青城派掌門人顧天南,原為老友,生恐為了己事,使這位俠肝義膽的老哥哥,與故友翻目成仇,多有不便,随按奈下滿腔憤激,對夏侯之馨和聲道:“程老哥哥的話,不知閣下以為然否?在下既敢前來履約,當非有所畏懼。

    不過,貴派之事,确非在下所為。

    在下所能解釋的,也隻有這幾句話,是與不是,望閣下思之?” 夏侯芝馨抖索了半天,似是被徐玉麟這番話說得火氣消了不少,乃要說話,隻見徐玉麟轉身對瘋俠道:“老哥哥,我們走吧?” “那裡走?” 夏侯芝馨喝聲出口,背上雙劍已嗡然出鞘,腳下暗合子午,青城門戶,已然列出,手中劍向徐玉麟一指,喝道:“要走嗎,哼!可先把竊走之物留下,或是問問我手中劍!” 徐玉麟巍然停上,勃然怒道:“你這人也太不可理喻!你不要以為人多勢衆,便可吓唬人?程老哥請到台下去,這事還是由小弟來和他了結了結吧!” 瘋俠暗自咕啜一番,覺得以自己身份輩數,實是不便插手,而且與顧天南又是莫逆之交,實在不便與青城派翻目成仇,且徐玉麟,他豈有不明之理?于是對徐玉麟說道:“好吧,老哥哥就退出這場是非圈子。

    不過,老弟要記住,冤家宜解不宜結,适可而止——”迳自向台下走去。

     夏侯芝馨向台下弩手喝道:“讓他過去!” 瘋俠卻大搖大擺的“哈哈”大笑道:“就是不讓,若瘋子也得過去的呀!” 青城派台下弩手,閃開了條三尺寬的人徑,讓瘋俠走出包圍圈去,便又合攏。

     瘋俠這臨走後對徐玉麟所囑之言,自是料定夏侯芝馨雖是顧天南的入室弟子,但絕非徐玉麟之對手,深恐徐玉麟出手無情,把他傷在劍下,将來難對老友。

     徐玉麟冰雪聰明,已自了然于胸,且在刹那間,打定了一個主意。

     這時,台上隻剩下了夏侯芝馨,徐玉麟兩人,對面而立,白猿狒狒則蹲在一旁,大睜著兩隻金睛,觑著主人,似是在等候吩咐。

     夏侯芝馨對徐玉麟看了一眼,心中“砰”然一動,暗道:這人生得好俊,但不知手下如何? 忖念間,隻聽對手朗聲道:“夏侯兄,既是要在功夫上判個是非曲直,就進招吧!” 話落,“嗡”的一聲龍吟,寶劍出鞘,豪光四射,暗夜中猶如長虹乍現! 夏侯芝馨駭然一怔,情知對手必系柄斷金切玉的神兵,心中已自提高了警覺! 于是,更不容答話,身軀一擰,步遊八挂,劍走輕靈,右手劍“笑指南天”,迳向徐玉麟緩緩剌出。

    左手劍卻是藏于背後,未展銳鋒。

     這種劍式,看似輕緩,實則暗合著無窮變化,對手如果出劍迎拒,左劍勢必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勢遞出,往往出敵意表,難于招架! 徐玉麟師出“宇内四絕”的東道:“上清奇門劍法”練得爐火純青,複獲太乙門十三劍式,已可以說是個劍中佼佼能手,怎會不知厲害? 但他依然如玉樹臨風般,腳下不丁不八,屹立不動! 直待夏侯芝馨刺來的劍勢,距離尚有三四尺時,手中長劍,迎風劃了個圓圈,然後劍尖抖動幻作千百朵銀光閃閃的劍花,竟将夏侯芝馨剌出的劍鋒,圈在劍花之内。

     夏侯芝馨心中又是一凜!但他究竟不愧為“青城一劍”傳人,情知遇上劍中高手! 随微然一曬,左手劍矯若遊龍的巧妙遞出,指向徐玉麟握劍“脈腕”。

     他這一招實是為救右劍而出,仍是虛招,倘若徐玉麟撤劍閃躲,則恰中其下懷,非但讓其右劍脫走,而且勢必雙劍迸出,疾若雷霆銳不可當! 徐玉麟武學造詣,何等深奧?已自察出對手心機,身随念動,“清風拂柳”身法,已然施展! 夏侯芝馨暗喜左劍即将中上對手“脈腕”,忽覺眼前白影微動,已失去了鹄的,又自駭然吃驚不小! 緊接著身後響起一聲“格格朗笑,蓦然反身,對手白衣飄飄,已是迎面而立! 夏侯芝馨情知敵手存心讓他,不然這當兒施出煞手,就是不死,亦必重傷! 他何以如此?莫不是存心戲弄一番,然後再施辣手?想到這裡,不由怒上心頭,叱喝出聲,人随劍上。

     要知道青城派掌門人顧天南,乃是當代武林中被譽為十二劍手之一,一套青城派獨傳掌門人的“青城遁劍”,甚難遇上敵手,其所調教出來的入室弟子,自是在劍術上有其獨到之處,何況這夏侯芝馨根骨良佳,複被視作未來的掌門,以故,在他出道之前,顧天南亦将“青城遁劍”傳授與他。

     夏侯芝馨此番出手,“青城遁劍”已自盡情施為。

     隻見他雙劍并掄,“蛟龍怒卷”、“舞雪凝冰”、“乾坤四震”,出手就是雷霆三招,真乃“矯如群帝骖龍翔”,宛若漫天銀蛇飛舞,竟将徐玉麟連人帶劍,括入一片光影之中! 徐玉麟見對方出手劍勢大變,正自後悔不該發笑,以緻存心仁厚,而被對方誤會,那知夏侯芝馨竟自施展了煞手,劍氣如虹,銳不可當! 一時之間,他竟被夏侯之聲劍影括住,脫不出身來,要非手中乃是一柄神兵,使夏侯芝馨還存有幾分顧忌,加以身法輕靈,恐怕三招之下,就要當場出醜! 夏侯芝馨出道後乃此第一吹臨敵,貪功之心頗盛,三招得逞,那肯放松?忽的劍勢一流,招數又為之大變! 接連著「風雲雷雨”、“威震八荒”、“天鼓三撾”、“青城遁劍”最具威力的三招,又已施展! 層層劍幕,光影如山,把一條修長的白影,總得宛若籠中之鳥,網中之魚! 徐玉麟在夏侯之聲這三招施出,壓力陡增之下,心念一流,舌綻春雷似的,暴喝聲:“來得好!” 右劍化作“清風細雨”,築成一道光幕,拼住對手劍勢,功貫左臂,呼地“沉雷貫耳”,一掌拍出! 劍影光幕中,狂飙乍卷,如浪似淺的向夏侯芝馨襲到。

     夏侯芝馨做夢地想不到,這位不過十八九歲的飛雲堡主,有如此雄渾掌力,疊忙撤招讓避。

     可是兩人劍兵之搏,距離太近,徐玉麟猝然出手,又使他大出意料,待到身形躍起時,已是遲了半著! 夏侯芝馨躍起退中,已被徐玉麟掌風拂擦著左臂,突覺一陣麻木,長劍“嗆啷”落地! 徐玉麟一掌震退對手,本想令其知難而去,故未再行出手。

     可是夏侯芝馨卻并不作如是之想,他原是在青城一劍顧天南面前,請命而來,誇下海口,要生擒飛雲堡主回山覆命。

    他雖然不知派中究竟失落何物?可是從掌門師尊震怒的神色上,已自察知此事關系至為重要。

     初生犢兒不怕虎,夏侯芝馨已盡得顧天南之真傳,覺得自身功力,在小一輩的江湖人物中,已世無匹敵! 他那裡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位年輕的飛雲堡主,功力比他要不知高出幾籌! 在他見到徐玉麟之時,曾經一度改變初衷,僅想迫使對方交出師門遺物,即便罷手周去覆命,及至雙方動起手來,他又把徐玉麟之存心誤會,以緻初念打消,拟将對手制服,是以竟自施展了連顧天南都不肯輕易動用的“青城遁劍”,誰知依然不能奏功! 夏侯芝馨事到如今,物不能取,人不能捉,何顔覆命? 人争一口氣,佛為一柱杳。

    夏侯芝系心念沉忖,也不顧左愣受傷難舉,銀牙咬得格格作響,身形倏地暴起,運人帶劍迳向徐玉麟撞去! 他這情急拼命的出手,“青城遁劍”中的兩招絕學——“斜鞭閃甯”、“龍雲擺尾”,一氣呵成! 徐玉麟想不到他在受傷之下,猶圖作困獸之鬥,自己既未乘機對其格斃,他卻反而拼命未了。

     急驟間,一見夏侯芝馨三番出手的測招,詭谲萬端,絕難以平常招數迎拒,欲施“恩怨兩情”絕學,固能化解,但對方必然難逃一命,如此,豈不有負瘋俠所囑,更将結怨與青城!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之中,電光石火般的掠過,于是—— 真氣稍凝,“佛門玄罡”又已發出,既不出劍拒敵,也不閃避,竟自傲立不動! 夏侯芝馨躍縱的身形奇快,劍出又疾,待到發覺對方如此時,心中暗自一怔,但是寶劍已電奔般劈向徐玉麟的肩頭! 隻聽“砰”的聲響,如擊敗革,夏侯芝馨半邊身體一陣酸麻,寶劍已脫手震飛出老遠! 而他,一隻右腕,也在此瞬間,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掌扣住!一條身子,幾乎倒在了飛雲堡主的懷中。

     徐玉麟隻覺得這時所扣著的一隻手臂,猶如無物,細膩柔滑,軟綿綿的極了! 在同一時間,一條軟綿綿,香馥馥的身軀,撞了個滿懷。

     他心中頓然一怔,疊将夏侯芝馨領倒入懷的身軀扶住,驚“咦”出聲道:“你是——” “啊喲!你快放開我!” 夏侯芝馨叫聲再出,徐玉麟已把他的脈腕松脫! 徐玉麟不期然的退後五步,他雖然看不到夏侯芝馨的神情,但是從他罩面的青紗孔中,所流露出的目光來,卻是充滿了羞慚、幽怨,以及……… 他原是個性情敦厚,誠樸的少年,才臨此境,已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嚅嚅片刻,才迸出了幾句低得幾乎令對方聽不清楚的話音道:“夏侯………夏侯姑娘,請恕在下鹵莽,但在下實是無心,至于貴派被竊之事,實在不是在下所為,我敢發誓。

    ” 話畢,抱拳一揖,掉頭就走! 夏侯芝馨望著徐玉麟的背影,怅怅然的出神,旋對台下弩手,喝道:“你們讓他去吧!”竟自撿回雙劍,向龍亭後的夜色中躍去。

     台下所有青城派的弩手,見夏侯芝馨已去,随也由後急迫離開。

     刹時間,龍亭四周,人影俱杳,隻剩下徐玉麟和神猿狒狒,向著一株白楊樹下的程百康走去不一會又有兩條人影縱至,徐玉麟斂目看去,乃是潛蹤暗處,準備接應的秦大川與“了因”和尚。

     瘋俠待徐玉麟走近身傍,哈哈笑道:“老弟你真行,顧天南的‘青城遁劍’,在江湖上還未吃過敗仗哩!” 徐玉麟瞧了秦大川,“了因”兩人,歎道:“青城派的劍術,的确不凡,要非小弟仗有罡氣護體,還真要在此龍亭丢醜了!” 秦大川問道:“賢侄,青城派興師動衆的來找你,又是為了什麼?” “愚侄,實在不知從何說起?他們竟也誣指我竊走了什麼東西!” 徐玉麟說罷,仰望著滿天繁星,像是為了一件什麼事情,而陷于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