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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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有靈魂沒軀殼的人、有軀殼沒靈魂的人,有血管沒血可流動的人、有血但沒血管供它流動的人……他們統稱之為“人”。

    别大驚小怪。

     老爺子把于書田叫到自己的大房子裡來時,淡見三那瘦高、勻稱、有力的身影也出現在于書田家地窩子的門口。

    這是他倆安排好的。

    老爺子找于書田談,而剛被正式任命為駱駝圈子分場副場長的淡見三則來找兩位女将談。

    這兩位女将,一位,自然是渭貞,另一位,倒是齊景芳。

     齊景芳從啟龍鎮回羊馬河,到秦嘉家接回宏宏。

    恁些天不見兒子,真想死她。

    抱着兒子滾到床上,又是親脖梗,又是拱腳底心,兩人笑做一團。

    後來渭貞帶着閨女來找她。

    她蓬松着頭發,從床上坐起,都記不起來,這女人是誰了。

     “我……駱駝圈子老于……于書田家的……” “渭貞嫂!你瞧我這記性!”她叫道。

    這才趕緊往屋裡讓這娘倆。

     “你忙,我們就不進屋了……”渭貞謙和地道。

     “忙啥?!剛出差回來,跟兒子在開心哩!”齊景芳大笑道,攏攏鬓發,生着爐子,沏茶。

    渭貞帶給齊景芳一張于書田寫的便條:“齊景芳同志:我是謝平和淡見三的戰友。

    你大概從他們嘴裡聽說過我吧。

    我們隻在送謝平離開駱駝圈子的路上見過一面,連句話都沒說過。

    今天倒要這麼麻煩你,真不知咋樣開口。

    我一家的情況,你一定也略知一二。

    我們這麼幹熬下去,恐怕長久不了,總得想個法子才行。

    我讓渭貞去找你。

    一切由她向你面談。

    你要覺得她說的還在理,符合黨的政策,就請幫幫忙。

    要是覺得不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必再告訴任何人。

    我連老淡也沒說。

    也請你代為保密。

    我隻是不忍心看着别人吃肉,讓趙隊長的幾個孩子跟着我和渭貞幹啃苞谷馍。

    一切拜托了。

    ”這邊齊景芳看完便條,那邊渭貞眼圈已然紅起。

    齊景芳說:“還沒找住的地方吧?就在我這達擠擠。

    那招待所,幹淨房間你住不上,給你住的,真不是人住的。

    ” “那……不太麻煩了……”渭貞忙站起。

     “我跟老淡、謝平啥關系?再不許你說那等見外的話了!”齊景芳笑嗔。

    有人來求助她,她總是開心的。

    但又想:假如是謝平在駱駝圈子,他會把書田大哥一家的事托給她來辦嗎?想到這一點,她心裡又不由一陣隐痛。

    當然,此刻,她決計不會把由此産生的種種怅恫流露在渭貞娘倆面前。

     “這兩年,我給老于添恁些麻煩……害得他……”渭貞一開口,眼圈又紅了。

     “嫂子,你又來了!兩口子,一個被窩筒裡的人,誰麻煩誰呀!” 渭貞帶來的“計劃”是:想拉一幫在家閑着的婦女,在駱駝圈子辦個“貿易貨棧”。

    替人到霍爾果茨克拉貨、提貨、存貨、送貨。

    “老于懂點機務,我過去也學過。

    開個車什麼的,能湊合。

    隻是希望你妹子能給找點錢,讓我們攢輛車。

    ”齊景芳真沒想到,看着這麼個文弱腼腆瘦小的女人,一開出口來,氣派不小。

     “攢輛車”!一輛卡車萬把塊還打不住呢!她真高興。

    哦,好嫂子!早該這麼着了!雖說自打上外頭轉這一圈,她一直覺得乏力,胃裡脹滿,虛火上來退不去,她還是馬上去找了秦嘉;想不到秦嘉和李裕早就想在駱駝圈子找個“代理人”了。

    這事就這麼一拍即合。

    秦嘉和李裕隻是不放心把萬把塊錢的車交給一幫陌生女人(裡邊不少還是新生員的老婆),提了個附加條件,要齊景芳做中,還要兼做這貨棧的經理。

    齊景芳開頭不肯。

    她說:人家挖空心思“占山為寨”,我哪能平白無故去坐人頭把交椅?我要這麼于了,不讓人說死?!滿天下也沒這号理呀!後來經不住秦嘉勸渭貞求,她答應作保,在貨棧挂個副經理兼營業主任。

    當然這件事先還跟場部土産門市部的領導請示過。

    領導跟李裕有交往,就答應她去幫一把忙。

    真和她自己後來又說的那樣:借恁些錢辦事,這對渭貞嫂和那十幾個女人,是把身家性命都豁了出來的一件大事。

    她們既然這麼信得過我,求到我門上,我要不把自己這幾十公斤都撂定在那鍋裡,死活跟她們就做那一堆了,我就算白吃五谷雜糧長恁大的!自那以後,她兩頭颠簸。

    沒要多久,這貨棧就鞭炮齊鳴,正式開了張。

    前天,渭貞托人捎口信,要她速去駱駝圈子。

    說得還挺邪,好像是非去不可。

    攪得她心裡虛乎乎,火急火忙處理掉手頭上幾檔子門市部的大筆生意,剩下些雞零狗碎的事撂給組裡另二位,便帶宏宏直奔駱駝圈子。

     渭貞那頭究竟什麼事?說來也真好笑煞人。

    她們做了頭幾筆生意後,沒想“恁容易”賺了五百來塊錢。

    現金到手,她們一個個全傻了。

    十來個娘兒們,在渭貞的地窩子裡,靠牆排排坐着,看定那桌上紙包裡剛反複點收過的大沓票子,都不敢出氣兒了。

    孩子想哭,趕緊掏出xx頭堵住。

    天爺,這錢拿得嗎?沒到徐會計那達上賬,沒經老爺子批條,沒在關司務長那花名冊上簽字畫押,不打欠條,不說好話,不給笑臉,隻憑俺們十幾個“臭女人”的十幾身臭汗,在車上颠腫了屁股、挂破了後背、曬黑了臉蛋兒,就能分恁些錢?五百啊……天爺,過去向男人要五毛錢買幾粒晶光閃亮的有機玻璃扣子,還得挨勀:“什麼扣子不能扣?偏花那錢!”還得再趁男人高興時,在枕頭邊順他意的那工夫開口……可這是五百啊……在駱駝圈子,除過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