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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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機關待下去,就得先過這一關。

    要做到十分聽話。

    别再老于那種出格的事。

    自己脫了光腚讓人去接。

    幹嗎呀?”老嚴說。

    他那深陷在鷹鈎鼻子兩側的眼窩,虎虎生光。

     “我怎麼出格了?”謝平忿忿不解。

     “政法股派人去抓趙長泰,你幹了什麼?你挺‘仗義’,乖乖隆底步,還給了他一副手套。

    有這樁事嗎?”老嚴問。

     過了一會兒,老嚴又追問道:“前些天,你到小食堂後邊去看過趙長泰了?” “我無意的……”謝平咽了口唾沫辯解道。

     “謝平啊,你不小了,十九了,還在組織。

    你該讓自己時刻處在‘有意’之中進行自己生理和心理上的新陳代謝了……”老嚴細長的脖子挺得很直,嘴抿得很緊, “什麼叫‘無意’?我們是動機效果統一論者!” “去找趙長泰把手套要回來。

    趕緊。

    ”老甯一邊說,一邊又躺了下去。

     ‘你明白我們的意思嗎?“老嚴追問道。

     謝平看看老嚴,看看老甯,覺得剛才吃下去的那個冷雞蛋梗在胸口裡了,便抽噎了一下。

     齊景芳在招待所西小院的空房問裡等着他。

    雪已經下得很大。

    密密沉沉。

    無聲無息。

     “出嗎事兒?吊喪起臉?”她沒等他敲門,就忙跑來開開門,吃驚地問。

     “沒事兒。

    ”他摘下皮帽。

     “瞧你的樣兒。

    還沒事。

    ”她把一盆明火端到他跟前。

    屋裡沒住客人。

    生爐子,目标太大。

    謝平每天晚上來上課,她就給他準備一盆明火。

     謝平在火盆邊坐下,彎起腰,把胳膊肘支撐在腿面上,伸出兩隻手向着火盆。

    肩頭上的雪化了。

    棉襖便濕了幾攤。

    腳底的雪化了,稀髒的水淌到地闆上。

    齊景芳趕緊拿來個腳墊,叫他墊住。

    他卻隻看着盆裡的炭火出神。

    齊景芳推推他。

    他這才看見齊景芳拿着棕墊,單腿跪在他腳邊哩。

    他忙站起,給她讓個位置。

    齊景芳叫道:“老天,别動了!你再動窩,就把我地闆全踩髒了……”可那朱漆地闆上已經踩下不少濕漉漉、泥稀稀的鞋腳印了。

     “對不起……”他趕緊脫掉棉膠鞋,去拿墩布,卻被齊景芳奪去。

     “别給我惡心人了!”她把棕墊往那頭幹淨地面上一撂,讓他站上面,别凍着腳。

    爾後,用濕墩布擦淨鞋腳印;待幹了會子,又用油墩布光了光,并扔給謝平一雙絨布襯裡的棉拖鞋,笑嗔:“越幫越忙!你啊!” 謝平沒即刻去穿那棉拖鞋。

    他不感覺腳凍,也忘了襪跟上的破洞會叫他在齊景芳面前造成窘困。

    那棉拖鞋落地的一聲“啪”,激起他心頭一團熱。

    剛才在老甯屋裡積起的許多委屈和不明白,也在這一聲中,得以慢慢軟化、消融。

    這段日子,他已經越來越想往這西J.院跑了。

    齊景芳的勤快,以及從她舉手投足、言談笑靥的種種細微末節裡,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溫存體貼,包括她的任性,都使他感到從未有過的一種新奇和感動。

    他甚至為自己日漸擺脫不了這種新奇和感動。

    日漸向往這種新奇和感動而惶惑。

    每天,他都盡量推遲動身到西小院來的時間,但越走近西小院,他卻總要越走越快。

    而齊景芳也往往不等他敲門,就出來開開了門。

    許多人都隻知道謝平幹事火爆,但很少人知道他内心的這種敏感和多疑,不知道他常常為沒有勇氣擺脫那種過分的自我約束而難過。

    他這種内心的脆弱,養成自初中階段。

    那時,因為家裡住房太窄小,他隻得住在叔叔家裡。

    叔叔在國棉廠當工會副主席。

    新婚。

    搞到一大一小兩間房。

    其中一間亭子間本滿可以暫借給侄子住一住。

    叔叔擔心“請客容易,送客難”,就沒讓他使用那個亭子間,而是在三樓的樓道裡,支靠樓梯扶手,搭了個鋪給他。

    三樓是廠技校的女生宿舍。

    那些女生們雖然比謝平大得多,但門外住了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總不方便。

    隻是礙着廠工會副主席的面子,不好說,将就着就是了。

    自己的困境,謝平是明白的。

    他既不能到爸爸媽媽面前去叫苦,增加他們心理上的痛苦和負擔,也不能在叔叔面前有所表示,而惹得他讨厭;還要處處謹慎,不要給門裡廂的大姐姐們增加不便。

    放學後,他甯願一個人待在學校裡, 一直待到天黑,待到要關校門了,估計那些大姐姐們把要辦的事都辦妥了,才回到那樓梯間的高鋪上去。

    到夏天,短衣短褲洗呀涮的,就更不方便。

    他常常鑽到體育室,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