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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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直被忽略的原因,是人們對洗澡、體檢、遊泳一類活動有充分的語言把握,也就有了對自己和他人的有效控制,足以運作自己的理智。

    隻有當人們脫下褲子,面對性的無限深廣的語言盲區時,不安全感才會在不由自主的迷惑和茫然中萌生,人才會下意識地躲入巢穴。

    他們在害怕什麼。

    與其說他們害怕公衆禮教的輿論,勿甯說他們在下意識裡更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在性的無名化暗夜裡迷失、他們一旦脫下褲子就會向樣會有焦灼、緊張、惶亂、心悸、血壓升高、多疑和被窺視幻想,如同他們投入了一心向往的巴黎或紐約,但要把寓所的門窗緊緊關閉。

     統計表明,“邊際人”的犯罪率高,精神病人多。

    語言把握之外的一切陌生對于邊際人來說,是知識力所難及的混濁,最容易瓦解意識和斷判能力。

    同樣道理,性的語言盲區也最容易讓人出現失常。

    這也許是性曆險得以妙不了言的前提,當然也是色欲為禍的前提。

    美人計在很多時候可以動搖強大的政治決議、經濟謀略、軍事格局。

    一夜風流可以在很多時候銷溶人們的常識,把人們輕易抛入奇思異想險境——就像在馬橋人鐵香身上發生過的情況一樣: 事情也許是這樣的: (1)鐵香并非不知道三耳朵的卑微和貧賤,但自從兩人互相交出身體以後,她突然有了一種拯救欲,一種用自己的身體創造奇迹的強烈興趣。

    如果說她以前曾經使好幾個體面的男人傾倒,那麼重複的過程隻會令她乏味。

    她在三耳朵那裡看見了一片新的戰場,一個更有挑戰性的使命。

    她不害怕卑微和貧賤,恰恰相反,正是卑微和貧賤迷醉了她,再造一個男人的光榮感使她心潮起伏難平。

     (2)三耳朵做過很多衆人所不恥的惡行,比如向父母動武,同兄弟打架,從不在村裡出工,使過隊上的一袋化肥,還在衛生院爬過一次女廁所的牆頭等等,鐵香以前也對這些事嗤之以鼻。

    但後來她更願意把這一切歸結于自己的魅力。

    馬橋的瓜果都要因為她而腐爛,馬橋的畜生都要因為她而癫狂,三耳朵難道不會因為她而胡作非為嗎?三耳朵,不,她現在更願意叫興禮,她的興禮——其實是一個能吃苦的漢子,俠骨義膽的人。

    他為鹽午上學的事兩助插刀就是一個證明。

    如果不是他一直對她暗暗傾慕,如果不是他被單相思搞得心猿意馬,他是不可能神不守舍撞出那些禍來的。

    想到這裡,她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既有洋洋得意,也有一絲暖暖的同情和感動浸人心田,身體不由自主地一陣顫抖。

     (3)所謂強xx事件以後,興利還是經常回到村裡來找她,每次都是滿臉兇色,抓住個機會,就把她打得鼻子青臉腫喊爹喊娘。

    村裡人無不為之憤然。

    即便有人懷疑強xx一案有點那個,可能有一點冤情,但好男不同女鬥,再報複也不能沒完沒了吧?動不動就打人,豈不成了瘋子和土匪?所有的馬橋人中,唯有鐵香沒有從報複中感到惡意,恰恰相反,她從自己的傷痛裡品嘗到了甜密,品嘗到了對方一如既往的愛。

    她相信,一個人隻有對自己最愛的人,才會在絕望之餘産生最怨和最恨的可能。

    本義以往對她相當不滿,但極少打人,通常是喝了一點酒以後就背着手出門去開幹部會。

    文化館長和照相師傅也對她有過失望,他們更不會打人,拍拍手就溜得無影無蹤。

    這種寬松和不了了之簡直讓她憤怒,不能讓她找到自己在男人們心目中的地位和份量。

    相比之下,她多麼喜歡劈向她的藤鞭和棍棒呵,多麼迷戀男人用一道道刺心的傷痕在她身上留下的猛烈關注和瘋狂欲望阿。

    好幾次,她自己也難以置信,她的性高xdx潮就是在挨打的時候轟隆隆湧上來了,燒得她兩顆通紅,兩腿不停地扭動。

     何況興禮還給她送來了女人的用品。

    她把那些東西偷偷藏起來,沒人在場的時候翻出來看一看。

     終于,她在一個夜晚走了,再一次投向馬橋人“打車子”這個用詞所代表的巨大語言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