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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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

     老孫師傅說:夥計,說吧,死了也要落個飽鬼,黃泉路遠,不吃飽了,如何走得動? 死囚長歎一聲,擡起頭來。

    他的目光散漫,臉上閃爍着迷人的光彩。

     他說:俺想吃紅燒豬肉。

     好,紅燒豬肉。

    老孫師傅說。

     要加上土豆,肉要肥! 好,土豆燒豬肉,要肥肉。

    老孫師傅說,想想,還吃點什麼? 死囚犯眯縫着眼,好像在冥思苦想。

     想吧想吧,老孫師傅說,别不好意思,别舍不得,不要你花錢。

     死囚犯一歪嘴,眼淚撲簌簌滾下來。

    他說: 俺想吃單餅,用鏊子烙的,還想吃大蔥,還想吃……豆瓣醬…… 别的不要了?老孫師傅問。

     不要了……死囚犯溫順地說,老師傅,給您添麻煩啦…… 這是我的工作。

    老孫師傅說,你等着吧,一會兒就送來。

     政府和孫師傅走了。

     死囚趴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着。

    高羊被他哭得心裡酸溜溜的,小心翼翼地走上去,用一根指頭戳戳他肩頭,小聲說: 大哥,别難受了。

    想開點吧! 死囚翻身起來,一把攥住高羊的手。

    高羊大吃一驚,正欲掙紮逃跑,死囚卻說:好兄弟,别怕,我不會打你。

    人要死時,才感到人親,我後悔啊。

    好兄弟,你還能出去吧?出去後去看看我的老爹,告訴他别難過,你跟他說,我臨死時吃了紅燒肉,吃了白面單餅,吃了大蔥黃豆瓣醬,我是宋家村的,俺爹叫宋雙陽。

     我一定去看看大爺。

    高羊說。

     孫師傅送來了一缽子土豆燒豬肉,一捆剝了皮的大蔥,一碗黃豆瓣醬,一摞單餅,還有半瓶子燒酒。

     一位男政府替死囚開了手铐,然後提着手铐,按着腰裡的手槍,坐在監室門口一把木椅子上。

     死囚跪在酒飯面前,手哆嗦着,倒了一盅酒,仰脖灌下去,叫了一聲爹,已是泣不成聲。

     二 死囚被押走時,回頭對着高羊笑了笑。

    這笑容像刀子一樣把高羊的心紮痛了。

     九号,出來!一位男政府打開監室,喊。

     高羊吓得心驚肉跳,一股熱尿打濕了大褲頭子。

     政府,俺家裡還有老婆孩子……要俺吃屎喝尿都行,别槍斃俺…… 男政府愣了愣,說: 誰要槍斃你? 不槍斃俺? 國家哪有那麼多子彈浪費?走吧,好事,你老婆看你來啦。

     高羊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蹦出監室。

    政府把黃銅手铐套在他手脖子上,他說: 政府,俺保證不跑,别給俺上铐啦,省得俺老婆看了難受。

     政府說:這是規矩! 俺不跑還不中?您看看我的腳,化膿了,叫俺跑也跑不動。

     少啰嗦。

    男政府說,這就照顧你了,本來,犯人未判決之前是不準家屬探望的。

     男政府把他帶到一間空屋門口,說: 進去吧,二十分鐘! 高羊猶猶豫豫地推開門,看到老婆抱着孩子坐在一根闆凳上,女兒杏花依着她娘的腿站着。

     他老婆猛地站起來,克搐克搐臉,括約括約嘴,嗚嗚地哭起來。

     他雙手扶着門框,想說話,咽喉被一團熱物堵住,就跟幾天前被鎖在槐樹上看到杏花在槐林裡掙紮時的滋味一樣。

     爹!杏花奓煞着胳膊,摸索過來,爹,是俺爹嗎? 三 老婆把一捆蒜薹放在毛驢車上,捂着肚子彎下腰去。

     怎麼,你要生?高羊驚慌不安地問。

     老婆說:她爹,我試着不好,八成是要生…… 你不能晚兩天,等賣完了蒜薹再生!高羊不滿地嘟哝着,早兩天也好,晚兩天也好,偏趕在這個時候! 她爹,别埋怨我了……我也不願這個時候生……要是泡屎,我咬咬牙也能憋住……老婆手扶着車杆,臉上沁出了汗珠。

     好吧,生就生吧。

    高羊問,去叫來慶雲? 不要叫她……老婆擺着手說,她技術不好,要錢還多,我估摸着,去醫院生……能生個兒子…… 高羊說:要是能生個兒子,我買隻老母雞給你吃。

     我背你去? 不用……你扶着我走……老婆趴在地上說。

     用車拉着你去。

    高羊把裝到車上的蒜薹卸下來。

    把車拖出大門,套上毛驢,進屋拿了一條被子,墊在車廂裡。

     還要準備什麼東西? 拿兩卷紙……俺準備好了……在炕頭上的藍包袱裡。

     杏花醒了,在屋子裡高叫着。

    高羊走進屋子,說: 杏花,我和你娘給你去拾個小弟弟,你好好睡覺。

     到哪裡去拾? 到草窠裡去拾。

     我也去…… 小孩不能去,小孩一去就拾不到了。

     月亮還沒出來,他趕着驢車,颠颠簸簸過了石橋,老婆在車上呻吟着。

    他有些心煩。

    有些拉着蒜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