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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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俺是反革命您血口噴人 俺張扣素來是守法公民 共産黨連日本鬼子都不怕 難道還怕老百姓開口說話 ——張扣收審後對審訊者演唱歌詞斷章 一 早晨,監室門打開,進來兩個政府,一男一女,男的很面熟,女的是第一次出現。

    她吃得很胖,脖子短得好像沒有,一張通紅的臉龐上鑲着兩隻腫泡的小眼睛,一個過分小巧了的鼻子距離嘴巴很遠,人中于是很長。

    高羊很有些厭惡她的長相。

    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胰子味道,她馬上就漂亮了。

    撲鼻的香氣提醒高羊,這也是個高級女人。

    她穿着一件白大褂,手提一個木盒子。

    男政府說: 給你理發,一号。

     死囚——一号——翻弄着眼珠,瞪着胖女人。

    他把手铐和腳鐐上的鍊條弄得嘩啦啦響。

     胖女人對着死囚笑。

    她的眼眯成一條縫,薄薄的上唇緊緊地繃起來,露出了鮮紅的牙床和綠幽幽的牙齒。

     男政府從門外搬進來一隻方凳,擺在監室正中。

    女政府打開木箱,先拿出一塊油漬模糊的披巾,波波地抖一陣。

    過來呀。

    她說。

    她嗓音輕柔,十分美妙,高羊聽後心亂如麻。

     死囚正端坐着不動。

    男政府過去把他拎起來。

    他固執地往下墜着,說: 我不剃!我不剃! 你簡直是不知好歹!男政府揪着死囚的頭發說,狗毛這般長了,還不理? 這句話非常耳熟,高羊回憶着,但終究想不起來在什麼電影上或是在什麼戲裡聽過這句話。

     你他媽的是狗毛!死囚罵着男政府。

     男政府笑着,拍拍死囚的脖頸,說: 不是狗毛,是人毛,好了,剃去吧! 死囚坐在凳子上,女政府把那塊披巾蒙在他胸前,又在他脖頸後打了一個結,死囚扭着脖子,像淘氣的小男孩一樣。

    女政府拍拍他的肩膀,說:老實點,夥計!死囚立刻就老實了,像個極乖的男孩。

    女政府抄起一把推子,咔嚓咔嚓推起來。

    推子像割草的機器一樣從死囚的頭上剪出了一條貫通的青白大道,青白大道緊接着變成了十字路口,變成了光秃秃的山丘變成了光葫蘆頭。

    這過程頂多有三分鐘。

    死囚的亂發像氈片一樣落在地上。

    死囚的亂毛一去,猶如剪鬃的馬,那威風頓減了一半。

    女政府的小手又白又厚,手背上有一些圓圓的肉窩窩,像嬰孩的臉蛋。

     高羊呆呆地望着那女政府,連眼珠都不眨動。

    男政府說:九号,你想吃人?他又對女政府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說:郭大姐,你注意點。

    女政府泰然自若地看看高羊,說:賊眼灼灼!過來坐下。

     高羊坐在凳子上,女政府的香味令他忘掉腳上的腫痛。

    女政府把沾着一層頭發渣子的披巾結紮在他脖子上。

    女政府松軟溫暖的皮膚輕輕磨擦着他的脊背,身體被如癡如醉的感覺壓縮得很小。

    女政府彈了一下他的脖子,說:擡起頭來!他順從地擡起頭。

    推子的鐵齒拱着他的頭發,麻酥酥的電流貫穿全身。

    他的眼前花兒草兒跳躍,耳朵裡鳥兒啼叫,他想:這麼高級的女人給我剃過頭,死了也知足了。

     起來吧,你還坐着幹什麼?女政府說。

     他如夢初醒,站起來。

     男政府說:把頭發渣子掃出去。

     他把頭發渣子掃起來,盛到一個鐵皮簸箕裡。

     男政府說:倒出去。

     他端着頭發渣子走出監室,男政府跟在身後,看着他把頭發渣子倒進走廊裡放着的竹筐裡,筐裡有半筐頭發渣,灰的、白的、黑的、黃的。

     他走回監室,看到那個黃臉的死囚用戴着鐐铐的雙手揪住了女政府的奶子。

    一刹間,他的心裡充斥着對死囚的切齒仇恨。

    女政府臉上那種泰然自若的表情使他牙根酸脹。

    女政府微笑着,低頭看着死囚的手,輕輕地說:放開,你把我捏痛了。

    死囚的嘴大大地咧開,吭吭地喘着粗氣。

    放開吧,你!女政府說着,藏在白大褂裡的膝蓋屈起,往前頂了下,同時把推子的利齒往死囚光溜溜的頭皮上一戳。

    死囚仰面朝天跌在地闆上,緊接着蜷曲起來,雙手捧着小腹,臉色金黃,額頭上冒出白汗。

     男政府走上去,在死囚的屁股上踹了一腳,罵道: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死到臨頭還想三想四!女政府說。

     第二天早晨,一位男政府陪同着一位枯瘦的廚子,走進了死囚牢。

     政府說:一号,你想吃點什麼,想喝點什麼,告訴孫師傅。

     死囚愣了愣,說: 我不服氣,你們這些王八蛋,吃柿子專揀軟的捏。

    要是俺該槍斃,李書記的兒子早該槍斃一百次了! 政府說:你的上訴已經駁回,維持原判。

     死囚的頭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了。

     政府說:行啦,别胡思亂想了,想吃什麼就快說,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我們對你實行革命的人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