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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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了,讓你出去養家口。

     高羊道:兄弟,咱哥兒倆是命裡該遭這一劫,男人麼,遭點罪也就罷了,隻可憐四嬸…… 高馬急問:她不是保外就醫了嗎? 高羊吞吞吐吐地說:你嫂子反複叮囑,不讓我告訴你…… 高馬抓住高羊的手,着急地問:她怎麼啦? 高羊道:嗨,怎麼着她也算是你丈母娘呢,不讓你知道也不好。

     高馬道:大哥,你快告訴我吧,别讓我着急。

     高羊道:你嫂子年前不是來探過監嗎?都是她跟我唠叨的。

     高馬道:她說什麼? 高羊道:方老大和方老二真是畜生,一點人性也沒有! 高馬有點生氣地說:高羊哥,你竹筒裡倒豆子,痛快點,别這樣說半句留半句讓我着急。

     高羊道:嗨,跟你說了吧!鄉裡楊助理員也不是人種子,他不是有個外甥叫曹文嗎?曹文不久前跳到機井裡死了,曹家就張羅着給他結陰親…… 高馬道:什麼陰親? 高羊道:你連什麼是陰親都不知道? 高馬搖搖頭。

     高羊道:就是讓兩個死人在陰間結親,曹文死了,曹家就想到了金菊…… 高馬猛地站起來。

     高羊道:兄弟,你聽我慢慢說。

    曹家讓死去的金菊給他家死去的曹文做老婆,托楊助理員說媒。

     高馬咬着牙罵道:我日他老祖宗!金菊活着是我的人,死了是我的鬼! 高羊道:氣人就在這裡,村裡誰不知道金菊是你高馬的人?她肚子裡還懷着你的孩子呢!可方家兄弟倆财迷心竅,硬讓那楊助理員給說轉了,将金菊的屍骨賣給了曹家,賣了八百塊錢,方家兄弟收了錢,哥兒倆對半分了,曹家就派人挖開金菊的墳墓,将金菊的屍骨起走了! 高馬臉色鐵青,一聲不吭。

     高羊道:你嫂子說曹家把這門陰親辦得比陽間的婚事還熱鬧,從外縣請來吹鼓手班子,吹吹打打,設宴請客,将金菊的屍骨和曹文的屍骨裝在一個大紅棺材裡,埋在了墳裡。

    結婚那天,周圍幾十個村裡的人都來看熱鬧,人們都在罵曹家,罵楊助理,罵方家兄弟,他們這事辦得傷天害理! 高馬沉默着。

     高羊偷偷看他一眼,忙道:好兄弟,這事,你千萬别往心裡去,他們傷了天理,喪了良心,自有天老爺懲治他們……嗨,都怨我這張盛不住話的嘴,你嫂子千叮咛萬囑咐,不讓我告訴你,可我這張臭嘴,硬是藏不住話…… 高馬臉上浮起了古怪的笑容。

     高羊驚慌地說:好兄弟,千萬别胡思亂想啊,你是當兵的出身,不信鬼神的…… 高馬低聲問:四嬸呢? 高羊吭哧了一會兒,說:曹家來掘金菊屍骨那天,四嬸……上吊死了…… 高馬哇地吼了一聲,噴出了一股鮮血。

     四 元旦過後,下了一場大雪。

     勞改隊的犯人們把院子裡的雪堆起來,裝在平闆車上,往監獄外邊的麥田裡送。

     高馬搶先拉起了平闆車,拖着一車雪,出了監獄大門。

     因為大批犯人沒出院門,所以沒設警戒哨。

    一個勞教幹部站在大門口,袖着手,與炮樓上的哨兵聊着天。

     哨兵說:老李,你老婆生了沒有? 勞教幹部憂心重重地說:還沒有,比預産期超了一個多月了。

     哨兵在上頭道:别着急,俗話說瓜熟自落嘛。

     勞教幹部道:不急?讓你老婆晚生一個月試試看,站着說話不腰痛! 高馬拉着空車,滿頭大汗地返回來。

     勞教幹部滿懷好感地看着高馬,道:八十八号,你歇一會兒,讓他們拉幾趟。

     高馬道:我不累。

     高馬拉着車進人監獄院内。

     哨兵對勞教幹部說:這個八十八号不錯。

     勞教幹部說:複員兵,火氣太盛,嗨,這年頭,什麼事都有。

     哨兵道:天堂縣那些混官們也太過分了,也别光怨老百姓不好。

     勞教幹部道:所以,我早就跟頭兒建議過,給這小夥子減刑,說真心話,這小夥子的罪,不該判這麼重。

     哨兵道:這年頭,都這樣。

     高馬又拉着一車雪過來。

     勞教幹部道:不是讓你歇一會兒嗎? 高馬道:我拉完這車。

     高馬拉着雪向麥田走去。

     哨兵道:老李,聽說于副政委要調走? 勞教幹部道:誰不想調走?這算什麼工作,年沒年、節沒節,錢也掙不着,我要有路子,我也調走。

     哨兵道:實在不行就辭職嘛,反正我打定主意要去當個體戶啦。

     勞教幹部道:這年頭,能當官最好,當不上官,就去撈錢。

     …… 哎,八十八号怎麼還不回來?!哨兵驚叫道。

     勞教幹部往前望去,在他的眼界裡,展開了一片無邊無際的原野,燦爛的陽光耀着皚皚白雪,反射出耀眼的美麗光芒。

     崗樓上的警報器尖利地鳴叫起來。

     哨兵高叫着:八十八号,站住!再不站住就開槍了! 高馬迎着太陽狂奔,強烈的光線剌着他的眼睛,雪的原野上,新鮮的自由的空氣如浪潮一樣翻滾着。

    他狂奔,他不顧一切,他想報仇,他感覺到自己在騰雲駕霧。

    突然,他感到自己莫名其妙地栽在了雪地上。

    他的臉觸到了冰涼的雪。

    他感到有股灼熱的液體從背後噴出來。

    他低喚了一聲:金菊……便将臉埋在了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