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龍争虎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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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疊屍谷,司馬玉龍越過官道,傍着湘水左岸,仗着一身上乘輕功,放開腳程,向前飛奔。

     天亮不久,抵達水口山。

     水口山因當湘水之口而得名,山腳下僅有一個非常冷落的市集,全集三十多戶,隻有一家像樣的飲食店。

     他想:這兒既是南人九嶷山的必經之地,由于前曠後空,凡打這兒經過,就免不了要在這兒打尖,現在我肚子也有點餓,何不進去用點東西,順便向店家打聽打聽走在前面的是些什麼人? 于是,他朝店内走進。

    店門還剛開,兩個店夥計都在洗臉。

     屋裡冷冷清清地,桌子上還放着睡具沒有卷起,司馬玉龍好笑地想,他大概是這間鋪子裡今天的第一個客人了!兩個店夥計昨夜好像睡得很晚,眼中布滿紅絲,這時,以兩條又舊又髒的面巾托住下巴,好奇地瞪着司馬玉龍。

     那意思好似說:這麼早,這人在哪兒過的夜? 店夥計的心意,司馬玉龍當然看得出。

     于是,他搶先笑着道:“我在追幾個朋友,因此走急了點……沒關系,夥計,有什麼吃什麼好了!” “客官走了一夜的路?” “是的,夥計。

    ” “客官的朋友們生做什麼樣子?” “這就難說了,叫我怎麼說才好呢?” “他們長相很特别麼?” “對,對,夥計,你真聰明……很特别……你看,連這個我也說不上口……你看我該多笨!” 一個店夥計給贊了,兩個店夥計都顯得很高興。

     一個忙着去弄飲食,一個則留下來清理桌椅,陪司馬玉龍聊着。

     “這兒來往的客人并不多,所以小的記得很清楚……昨天傍晚離去的,是個提着大箱子賣藥材的一個商人……他給了一頓飯的錢,卻隻喝了一壺茶便走了。

    ” 司馬玉龍暗訝道:“尚心士也走的這條路?” 店夥計繼續說道:“像這種怪客人,一年也碰不上三兩個呢!” 司馬玉龍聽了,心中不由得一動。

     怪客人,怪客人,一點不錯,這位尚心士真是怪極了。

    走到這裡,他喝茶,走到那裡,他還是喝……一個人不喝酒是很普通的事,但不吃飯,那就頗堪令人注意了! 難道……難道……難道他不但是個武林人物,且更是位内功修為上已達到常年不食煙火氣、半仙似的玄化境界? 他搖搖頭,覺得自己居然有這種想法,實在幼稚。

     店夥計又道:“這幾天,從本店經過的客人,都很特别……就說那位在藥商之前的那一位吧……嘿,真是!” “怎麼呢,夥計?” “小的有生以來,既沒見過那樣高大的人,也沒見過那樣惡相的人!” “哦?” “身穿一套對襟密扣黃綢短打,外罩一件繡着豹紋的黃綢大披風,足有八尺來高,臉色藍得怕人,就像捉鬼的鐘馗……不過,話說回來,人不可以貌相,那老家夥手面還不錯,給起賞錢來數都不數一下!” 啊,三色老妖! 司馬玉龍故作鎮定地道:“哦,有這樣的人,有趣……他昨天什麼時候走的?” “申牌時分!” “什麼時候來的?” “他隻歇下來喝了兩斤酒,給了十吊錢。

    ”店夥計快活地道:“之後,那個藥商便來了,給了五吊,卻隻喝了一壺茶。

    咳,我們拿這個推了半夜牌九,又赢了十五吊,真是,真是俗語說得好,怎麼說得呢?噢,對了,福不單至!” 司馬玉龍心裡笑罵道:“胡扯蛋!” 這時候另外那個店夥計端來一大碗面,上面還放了兩個荷包蛋。

     司馬玉龍一面吃着,又道:“出口成章,夥計,你念過不少書吧!” “哪裡,客官,你辛我了!” 司馬玉龍吃驚道:“什麼?我宰你?” 店夥計笑道:“你這不明明在宰小的麼?” 司馬玉龍又想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店夥計見有人說他能夠出口成章,索性文了起來,他将贊字讀濁了,聽上去便成了宰字,司馬玉龍算是受了一場虛驚! 司馬玉龍忍俊不禁地又道:“夥計,碰上你這樣風趣的人,真令人高興,你說這幾天從這兒經過的客人都很特别,難道就指剛才所說的那兩位嗎?” “還有兩位!” “還有兩位?唔,有意思!” 店夥計哈哈笑道:“那兩位,一個站不穩,一個伸不直……哈哈……走在一起,真是有趣。

    ” 唔,昆侖駝跛二仙翁。

     知道了是他們兩位,司馬玉龍稍微安了一點心。

    昆侖二老,因為本身各有一段傷心的遭遇緻成殘廢。

    所以,二老無事絕不輕履中原,隐居昆侖人丈峰。

    苦練絕技。

    昆侖門下的弟子雖然單薄,但隻要調教一個出來,定然技藝出衆。

    因此,二老的殘廢,在他們本身而言,固屬不幸,但對該派以稀落的弟子而能始終臍身六大名派,聲譽不稍衰落,卻也為功甚巨! 司馬玉龍面已吃完,他知道店夥計多半貪财,而以此間兩位為甚。

    為了報答他們兩個告訴了他不少寶貴的情報,便也拿出了五吊錢。

     夥計接了,嘻嘻直笑,無話找話地道:“啊,客官,你真好……待人和氣,脾氣好…… 還有那位賣藥的老爺也一樣……但另外那三位的脾氣,小的可就不敢恭維了。

    ” 一語驚醒夢中人! 司馬玉龍暗喊一聲不好,連忙匆匆站起來。

     “走了麼,客官?” “唔……是的。

    ” 店夥計好似想起了什麼,追到門外大聲問道:“剛才小的提到的幾位,其中哪位是您的朋友呀?” 司馬玉龍回頭一笑道:“每個都是!” 由水口山向常甯,全是山路,曲折崎岖。

     司馬玉龍提足全副精神,疾馳如飛……他走的雖快,但并未因而忽略身邊遠近的動靜,真個做到了俗語所說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諸君也許會奇怪,司馬玉龍在突然之間,究竟想到了什麼呢? 諸君一定記得,本書第七集中叙述司馬玉龍在星盤鎮窺探天地幫開壇後,他師父五行怪叟曾經為他說了一段苗疆桃面騷狐羅香荷與昆侖二仙翁中的跛仙翁方斌結仇的經過吧? 當年,當苗疆桃面騷狐羅香荷還被人稱做“冷玫瑰”的年輕時候,由于生平從不好色的三色老妖突然慕上了她的色,便将她的情人“玉面閻羅”誘至北邙深山中殺了,騷狐含悲遠避苗疆,半途上因語言誤會而不意傷了當時還是昆侖二代弟子的方斌……事後,騷狐固然含愧于心,但跛仙也漸漸明白騷狐那時之所以那樣狠毒,實由心情欠佳所緻。

     戀人新亡,身處斯境,誰的心情好得了? 因此,在聽到司馬玉龍報告了兩件騷狐的感人義舉之後,跛仙翁很快的便宣布他與騷狐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 可是,跛仙翁雖然原諒了桃面騷狐,但他對三色老妖的仇恨卻逐漸加深起來。

     他認為三色老妖才是真正的禍源。

     如果玉面閻羅不死,他向他打聽昆侖弟子中暗中毒青子的公案,玉面閻羅一定會好好的解釋不是出于他所為……如果玉面閻羅不死,他不會去找騷狐,就是找上騷狐,騷狐的心情也不會那樣壞。

     因此,司馬玉龍着急了! 多了這層嫌怨,雙方如果在路上相遇,就是三色老妖無意找二仙翁的麻煩,二仙翁也絕不肯輕易就将老妖放過! 店夥計說得一點不錯,他們三位的脾氣,都是令人不敢恭維維的! 起先,由于大意,司馬玉龍于一時之間,并未想到這個,在被店夥計提醒之後,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山路盤旋,或上或下。

    有時走在峰頂上,有時則又走在深谷中。

    每當走在高處,司馬玉龍便稍作停留縱目四察,希望發現一點可疑的蛛絲馬迹。

    可是,奔走了整整一天,竟然一無所獲! 黃昏時分,他看到前面村中有幾間草屋,知道是山中獵戶所居,因為口中渴得厲害,便想趕去讨點水喝。

     草屋中隻有一個老婆子,她解釋道:“我的兩個兒子都去打獵了,還沒有回來。

    ” 司馬玉龍一面喝着水,一面問道:“婆婆,從水口山來,這兒是往常甯的必經之途麼?” 婆子點點頭。

     司馬玉龍又道:“這兩天,婆婆可曾見到有人從這兒路過?” “不太多。

    ” “那就是說……” “三兩個。

    ” “多久的事?” “個把時辰。

    ”。

     “哦,幾個走在一起?” “先是一個,一個穿黃衣服的老人,好高好大……那人喝了一碗水,走了不久,又來了兩個……一個駝子,一個跤子,二人年紀也不小了……他們兩個像你一樣,問婆子有沒有人走在他們前頭,婆子照直說了,兩個殘廢人一聽,就像發了瘋似的……水碗一放,起來就走了……走的好快,連謝也沒有謝一聲。

    ” 司馬玉龍聽得心頭一震。

     他忖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他想不到他這麼快就追上了他們。

     他又想:三色老妖怎會走到昆侖二仙翁前面去了的呢? 說實在的,要不是聽了老婆子最後兩句話,他不放碗狂奔才怪。

    但現在,他卻不便這樣做了,雖荒山窮谷,禮不可缺也! 他放碗深揖道:“謝謝婆婆……再見了!” 老婆子含笑點點頭,頗感滿意。

     出了草屋,司馬玉龍再也忍耐不住了,輕嘯一聲,立即展開了大挪移步漢,像蜉蝣戲水似的,飄滑而去。

     婆子倚在門口,皺眉喃喃地道:“這些人都犯着一個毛病,容不得有人走在他們前頭,怎麼回事?” 片刻之後,一座楓林橫阻于前。

     司馬玉龍更猶疑,猛然拔身升上林頂,踏着凸出的枝蜻蜓點水身法,倏起倏落,飛越而行。

     突然間,他在一根樹枝上停住了……他,似乎聽到了一種異樣的聲息。

     低頭一看,司馬玉龍怔住了。

     下面,一塊五丈方圓的空地上,三色老妖,昆侖駝跛二仙翁,苦糾着,像三隻瘋虎。

     三人成三角形各距八尺而立。

     駝跛二仙翁各以雙手握着一根長約丈餘,粗似兒臂的渾鐵杖伸向三色老妖,三色老妖則以左右手分别抓住二仙翁的杖尖。

     三個人,一動不動。

     三個人,全見了汗。

     兩根鋼杖正在漸漸,漸漸地往上彎曲,再彎曲…… 三人腳下卻在漸漸,漸漸地往下陷落,再陷落…… 司馬玉龍驚忖道:“大事不好了!” 以林下三人的不世造詣,他司馬玉龍絲毫未存警惕之心地身臨林頂,三人竟都全然未覺,可見三人均已在拚鬥内力上付出了全部心神。

    他看得出,三人一定纏鬥很久,現在正進行着有你無我,分判死活存亡的苦戰。

    表面上看來,好似雙方的功力相當,但司馬玉龍這種大行家怎會看不出昆侖二仙翁的功遜一籌? 再耗下去,三色老妖固然免不了重創,但二仙翁的結局,卻就更慘了! 于是,司馬玉龍毫不猶疑地飄身而下。

     他微笑着,氣定神閑地面對着三色老妖緩步走過去。

     當下,右首的駝仙翁,以及居中的三色老妖,均于同時看見了他。

    司馬玉龍的蓦然出現,似在三老意料之外。

    三人見了他,臉色全都微微一變。

    司馬玉龍對三人的神情變化,渾似未見,他,依然繼續微笑。

     在這種情形之下,沒有什麼再比微笑更為重要的了! 他不能令三人中任何一人因了他的出現而感到緊張不安,以及失去現下勉強維持着的均衡之勢。

    尤其是三色老妖。

    他第一個要想讓對方明白:“我們的立場雖然勢不兩立,但請放心,我司馬玉龍絕不是一個乘人之危的人!” 所以他微笑着一種表示友好的微笑。

     在目前這種情形之下,處境最為困難的,既非昆侖二仙翁,也非三色老妖,而是正朝他們三個緩步走去的司馬玉龍。

     此話怎講呢? 須知眼下正如三隻瘋虎糾結在一起的這三位人物,昆侖二仙翁是六大名派中屈指可數的佼佼者,三色老妖則是黑道上天字第一号的大魔頭,說起來,三人無一不是當今武林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