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神秘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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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了。

    梅男雖然沉默寡言,可是,她一開口,便令人覺得有如春風拂面之感、她那閑雅的舉止,柔和的言談,高貴的氣質,涵蓄不露的深情,實在令人感到可以信托依賴…… 司馬玉龍是個聰明人,他在最确切的時間上提出了最确當的要求。

     華山派被人敬重的地方就是該派一向淡泊于名利,和武林中黑白兩道皆少恩怨,非有必要,決不介于任何意氣争。

    他們這次的君山之行,動機異常單純,目的隻為了訪求碧虹劍。

     他們并不知道江湖上有了一個天地幫,甚至他們讨劍的對象已成了該幫的“金牌幫主”,現在寶劍已得,自無再往君山之必要了。

     可是,該派連受司馬玉龍兩次大恩,假如司馬玉龍不先提出這一點,他們能先下逐客令或徑自折船回行麼?君子不強人所難,司馬玉龍正好做到了。

     這時天已亮,司馬玉龍重新向三劍一梅行過辭别之禮,正待趨出之際,三劍王奇奮然道:“小兄弟,王奇陪你到君山玩玩如何?” 司馬玉龍連忙遜謝道:“玉龍去君山之原意,不過是想探知一些有關天地幫的虛實動靜,并無其他積極作為。

    現在情勢突變,聽黑水黃衣藍面叟的口氣,天地幫禍心暗藏,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此魔尚在人間,不惜獻經延攬為該幫玉牌幫主,其欲有計劃的為害中原武林,蓋可想見。

     “此事在目前尚少為外人所知,玉龍不但與五行公孫老前輩有約,且與師叔玄清道長亦有君山之約,前約為期尚早,後約亦無固定時地,玉龍此去,目地隻在遇上師叔道長,告之一切,早為之謀,也不一定就去君山。

    王老前輩如有遊賞洞庭名湖之雅興,改日玉龍一定奉陪也就是了。

    ” 三劍王奇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一劍探首艙外吩咐靠船。

    司馬玉龍退出艙外來到甲闆上,十個青衣女婢已替他整理好那隻僅有少許衣物和幾本書籍的輕便書箱,司馬玉龍接過,便往跳闆走去。

     身後忽然傳來梅男的聲音:“龍弟,以後你可得好好照顧那位聞人小妹妹。

    就說大姊也很想念她,假如有空,請到華山來,大姊在華山等你們兩個。

    ” 音調極其柔和溫順。

     司馬玉龍遙遙應諾一聲,心頭一陣酸楚,不敢回望,趁着黎明無人,微嘯一聲,咬牙騰身而去。

     司馬玉龍上得岸來,順着岸勢,奮然狂奔,辰牌時分,抵達一鎮,方始放緩腳步。

    進鎮打聽,才知此地已距離嶽陽不遠,此鎮名為星盤。

     司馬玉龍到達星盤的那一天,星盤出了一件怪事。

     星盤是小地方,一天卻出現了很多很多非商非賈的人物,那些人,三五成群,四六結隊,雖然在裝束上模拟着種種行當,有的裝成皮貨商人,有的扮成星蔔者流,……不一而足。

    可是,他們隻能瞞過一般普通人,如何能夠瞞得過司馬玉龍這一位大行家? 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精充神足,英華内蘊。

    雖說不上每個人都是武林高手,但一般來說,均不是俗手。

     這些人的數目異常之多,總數幾達百名左右,司馬玉龍既很吃驚,也很疑訝,他本無意于星盤停留;但在見到這種怪異現象之後,好奇心大起,立時改變主意,存心留下來看個究竟。

     首先,他發現了一個趨勢,這股人并沒有全住人棧房,他們似乎以西街的“大福”客棧為護衛核心,很多人從那裡進進出出,另一部分人則在客棧四周,或遠或近的,借着各異的身份徘徊流連。

     這些人之中,身份又分兩等,能在客棧中進出的,身份似乎要比一般高些。

     司馬玉龍看看天色尚早,便暗中擇定一個剛從大福客棧出來,有着一隻顯目的鷹鼻,神情極為骠悍的壯漢為目标,極其技巧的悄悄跟在那人身後,看他到底做些什麼? 鷹鼻出了客棧之後,昂然直走,一徑出了西門,直向江邊走去。

     司馬玉龍系自正東方進鎮,西門外江邊是何情況他并不知道,他跟在鷹鼻壯漢身後,不一會已到江邊,……喝,好大的氣派。

     五隻豪華的大江船,雁字排列。

    另有小船無數,散靠各處。

     五隻江船中間的一隻,尤為特出。

    船身高出他船約有尺許。

    每隻船的艙面都有三五不等的船夥們在兩舷徘徊閑眺,狀極悠閑。

     鷹鼻壯漢看上去異常威武,在走到江邊之後;卻顯得有點畏縮起來,他對中間那隻特大的江船,連正眼看一下的勇氣都似乎沒有。

    他越趄着走近最右邊的一隻。

     向船上一個夥計比畫了一下手勢,意思像是說:“準備好啦!”船上的那個夥計點點頭,轉身進艙而去。

    岸上的鷹鼻壯漢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似地,神态立即顯得輕松起來。

    他輕輕吹起口哨,回頭重新向鎮内走來。

     司馬玉龍等他快要走近身邊的時候,故意裝出一臉愁苦的神色,伸手将對方攔在路心,請問道:“大叔,我約了朋友在星盤鎮的大福客棧見面,但因人生地疏,不知如何個走法,大叔可否見教?” 鷹鼻壯漢見司馬玉龍提“大福客棧”幾個字,臉色大變,他急急地反問道:“你等什麼樣的朋友?” 司馬玉龍道:“一個販賣藥材的朋友。

    ” 鷹鼻壯漢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重新朝司馬玉龍全身上下細細打量起來。

    好一會之後,壯漢寒起臉色,向司馬玉龍狠狠地說道:“換一個地方去等你的朋友吧,命玩掉了可不是耍的呢。

    ” 司馬玉龍在心底罵道:好個孤假虎威的混賬東西,你吓唬誰?司馬玉龍從這個壯漢的詞色之間,越發肯定今天星盤鎮内這批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來路。

     一個突來的意念爬人了司馬玉龍的腦海,這裡距洞庭不遠,這批人莫非和天地幫有關? 司馬玉龍既然有了這種想法,他怎肯輕易将這個鷹鼻壯漢放過? 當下,他正等壯漢說完,故作驚慌的自語道:“有這等事麼?唔,很可能……他販皮貨,好像隻是個幌子,可是,是他叫我放心大膽來的呀……不然的話,他給我那塊牌子幹什麼?” 那個鷹鼻壯漢大概是不耐司馬玉龍的一身寒酸氣息,說完了前面兩句話,本想拔腳就跑,及至聽得司馬玉龍說到什麼“牌子”時,倏然止步,回過身來朝司馬玉龍重新盤問道: “你說什麼?什麼‘牌子’?” 司馬玉龍心想:差不多了。

     心裡這樣想,表面卻故意搖搖頭道。

    “抱歉得很,大叔,這個我卻不能告訴你。

    ” 鷹鼻壯漢越發不肯走了。

    他又道:“那是一塊什麼樣的牌子?” 司馬玉龍搖搖頭道:“人無信而不立,在下既答應為朋友守密,豈可反複無常,言而無信?” 鷹鼻眉頭緊皺,又道:“你那朋友我可能也認識,但你不肯說出他給你的是塊什麼牌子,我有什麼辦法?” 司馬玉龍佯喜道:“大叔也是他約來的麼?” 鷹鼻壯漢含混地點點頭。

     司馬玉龍湊近一步,故意壓低嗓音道:“他也給了你牌子麼?上面可是刻的‘銀牌五,銅牌五,……金牌是幫主’等字樣?” 鷹鼻壯漢聞言凜然一震,猛退一步,谛視着司馬玉龍之面,不勝訝疑地道:“那是一塊什麼質地的牌子,他怎會交給你?” 司馬玉龍心想,假如說是一塊竹牌,分量可能不夠,橫豎是诓他的,索性诓個痛快罷,當下乃毫不遲疑地道:“是塊銀的……” 鷹鼻壯漢失聲道:“銀的?” 司馬玉龍點點頭,反問道:“大叔,這有什麼奇怪的?難道他給你的那一塊不是銀的?” 鷹鼻壯漢的額角開始見了汗,他此刻的神情異常矛盾,他對司馬玉龍仿佛肅然起敬,又仿佛要将司馬玉龍一把扼死。

     他嗫嚅地道:“那是什麼樣的一個人,銀牌上還有些什麼?” 司馬玉龍裝成一派渾然,慢條斯理地又道:“牌上有個‘二’字,反面則刻着‘天地’兩個字,……那位朋友你沒見過麼?他人很高,皮膚黑黑的,約莫六十來歲,一雙眼睛看上去很有神威,神情卻是冷漠之至。

    ……那塊牌子現在就在我的身邊,大叔想看看嗎?” 鷹鼻壯漢臉色立顯蒼白,垂手低聲道:“小俠原為何派門下?” 司馬玉龍胡扯道:“大叔問在下的座師麼,他老人家是丙醜恩科進士……在下不才,科場連北,偶爾在孝感和我那朋友相遇,他老很欣賞在下的才識,叫我趕來星盤大福等他,他說他将為我謀一個待遇優厚的西席,我說人地生疏,萬一等不到怎辦?他老沉吟了一會兒,便交給了在下這麼一個牌子,叫在下十八落燈以前趕到,凡是在大福進出的人,我都可以指使他,如果有人不聽吩咐,要在下記清那人長相,等他老來時再告訴他。

    ” 鷹鼻壯漢臉色一慘,蓦地撲通跪倒,泥首哀聲道:“竹牌九有眼無珠,原來相公是他老人家為本幫請來的西席貴賓,尚望相公多多包涵,小的這就陪相公前往大福安頓。

    ” 司馬玉龍故做驚惶道:“大叔,這是怎麼回事?” 司馬玉龍故意使壞,嘴裡這麼說,身子卻沒有挪動分毫,而那自稱竹牌九的鷹鼻壯漢也就跪在當地,不敢擅自爬起身來。

     司馬玉龍看他給折騰夠了,同時擔心為來往的其他幫徒所見,才拱手道:“大叔請起,有話好說。

    ” 竹牌九如獲赦般一躍而起,異常巴結地低聲道:“相公随我來。

    ” 說着,偏身在前引路,司馬玉龍早有成算在胸,便也毫不遲疑的緊跟于後。

    不一會,大福客棧在望,司馬玉龍緊走一步,一把扯住竹牌九的衣角,指着大福客棧門口那些進進出出的人,悄聲道:“那麼多人是幹什麼的?” 竹牌九悄聲道:“是本幫接待一位貴賓哩。

    ” 司馬玉龍知道,那位貴賓十有八九就是黑水黃衣藍面叟。

    他心下雖然明白,口裡卻道: “什麼樣的貴賓,值得如此隆重?” 竹牌九悄聲苦笑道:“這是敝幫一大秘密,敝舵身份過低,隻知受命整理護衛,貴賓是何許樣人,在銀銅竹各舵替次傳谕之前,實不知情。

    ” 司馬玉龍故作猶疑道:“既是這麼說,在下怎好進去。

    ” 竹牌九忙道:“相公身上既有那塊銀牌,便是例外了。

    你那塊銀牌的主人,在本幫中地位崇高無比,隻要是他老人家吩咐你來的,裡面定有你的席位,相公何用擔心這個?” 司馬玉龍搖搖頭道:“不行,在下有生以來沒見這麼大的場面,進去了也是坐立不安,如有失儀處,豈不損我那位朋友顔面?” 竹牌九似乎不敢違拗,乃又問道:“如依相公之意,又該如何?” 司馬玉龍道:“星盤可有其他棧房?” 竹牌九道:“東街還有一家新大福,但規模可小得多了。

    ” 司馬玉龍點點頭道:“好,那我就住到新大福去吧。

    ” 竹牌九便又将司馬玉龍領至新大福,并且替他預付了房飯錢,臨走時,司馬玉龍故意交代道:“我那位朋友一到,就煩大叔告訴他我在這裡。

    ” 竹牌九諾諾連聲,躬身而退。

     司馬玉龍知道黑水黃衣藍面叟和冷面金剛等人可能旦夕即至,他不敢寬衣安息,僅吩咐店夥計要來份飯菜,匆匆吃罷,命店夥計鎖上房門,推說出去看個朋友,就這樣出了店門。

     這時,日已西斜。

     司馬玉龍知道,這次接三色老妖,那個什麼金牌幫主一定會親身出面,金牌幫主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要看廬山真面目,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當然他也知道這是最危險的打算,天地幫原有的如雲高手且不去說他,單單一個黑水黃衣藍面叟就已經夠怕人的了。

     前夜在新堤,他僥幸過一關,臨走時,冷面金剛懷疑他已習成大乘神功,而向三色老妖進讒;老妖雖有侮意,但因不願失信于武林後輩,這才揮手放走了他。

    這一次,他又無意中假冒了冷面金剛的名義,冷面金剛一到,這個謊局立時會拆穿。

    那時候,就算三色老妖不屑和他這個小輩為難,冷面金剛也決不會輕易放他過去。

     冷面金剛之所以有“冷面”之号,就因為他這人一向行事缺情寡義,隻要是他不順意的事,什麼樣毒辣的手段他都使得出。

    過去,人家都看在天龍老人的情分上,不敢也不願诋毀他,實際上,北邙兩絕,“笑臉彌陀”和“冷面金剛”這兩尊名号給人們的印象大有天壤之别。

     也不知道他為的是什麼,居然投入這個天地幫幹起舵主來了,他并不是一個好色的人,天龍老人對他也算不薄,大乘神經也有比别人優先入目的機會,那他為的是什麼呢?這真令人迷惑不解。

     所以說,若換了别人處在司馬玉龍的地位,趨避惟恐不及,那還有這份膽量一再的恣意與該幫為難?可是,這就是司馬玉龍與衆不同的地方,他隻覺得他如果應該這樣做,他便這樣做,任何身外的阻撓,包括了死亡的威脅,除了更能激發他的一股雄心壯志外,一點效用沒有。

     這就是大勇。

     他出了新大福店門,沿街北走,走向荒涼之區。

    那是他智慧支使他的部分表現,他要先找一個人迹罕至的腳處,天地幫迎接黑水黃衣藍面叟決不會在白天,他得先養足精神,夜間方好施為。

     就這樣,行行複行行,也不知道跑了多遠,他看到一條長滿雜草的小河,河岸上有一排密密的野樹,樹叢間露出一堆紅磚檐角,那是一座荒廢的土地廟。

     太陽快下山了。

     司馬玉龍心下大喜,腳步微緊。

    刹那來至土地廟前,這的确是個隐僻所在,可是,當司馬玉龍懷着一股喜悅的心情,躬腰走入狹小的廟堂時,他輕啊一聲,蓦然怔住了。